孙铁头猛地一怔。
他没想到，秦少琅会问出如此专业的问题。
他连忙点头：“会！会一点！只是……只是那法子太耗时耗力，一百斤精铁，反复折叠锻打，最后能得十斤……就不错了。而且，极易开裂，成……成品极少。”
秦少琅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淬火用的水，为什么这么浑？”
孙铁头又是一愣，下意识地回答：“这……这水用久了，自然就浑了……”
“蠢货！”秦少琅毫不客气地呵斥道，“不同的水质，不同的水温，对钢材的硬度和韧性，影响天差地别！你们就是用这种泥浆，来淬炼你们所谓的‘百炼钢’？”
一番话，如同惊雷，在孙铁头的脑海中炸响！
他呆住了。
所有的铁匠，都呆住了。
他们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秦少琅。
这些知识，都是铁匠行里，师徒之间口口相传，秘而不宣的东西。
有的，甚至连他这个老师傅，都只是一知半解。
而眼前这个杀神一样的年轻人，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甚至比他懂得还多！
秦少琅没有再理会他们的震惊。
他转过身，对所有跪着的铁匠说道：
“从今天起，这里姓秦。”
“你们，也是我秦少琅的人。”
“以前孙家给你们多少工钱，我给双倍！”
“以前你们吃糠咽菜，以后，顿顿有肉！”
“我只有一个要求。”
秦少琅的声音，陡然变冷。
“拿出你们的全部本事，为我做事。谁敢偷奸耍滑，或者有二心……”
他没有说下去。
但那冰冷的杀意，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冷颤。
给完大棒，再给甜枣。
所有铁匠，都从那极致的恐惧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双倍工钱！顿顿有肉！
这对他们这些苦哈哈的匠人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诱惑！
孙铁头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一个头磕了下去。
“罪人孙铁，愿为秦爷效死！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我等愿为秦爷效死！”
其他的铁匠，也纷纷跟着磕头表忠心。
秦少琅满意地点了点头。
收服了人心，事情就好办了。
他转过身，看向一直安静地跟在他身后的苏瑾。
苏瑾的小脸上，写满了震撼和崇拜。
她的男人，不仅能杀人，能赚钱，竟然……连打铁都懂！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吗？
秦少琅笑了笑，拉起她的手，走到那群铁匠面前。
他指着那十几个跪着的汉子，柔声对苏瑾问道：
“瑾儿，你数数，这里有多少人？”
苏瑾一愣，下意识地数了起来：“一，二，三……十七个。”
“嗯，十七个人。”秦少琅点点头，“那你算算，我们一天，要给他们准备多少米，多少肉？”
“啊？”苏瑾顿时慌了神，小脸涨得通红，“我……我不会算……”
“学。”秦少琅的声音依旧温柔，“你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这些，都是你的产业，你的人。你不需要会打铁，但你必须知道，你养了多少人，他们每天要吃掉多少东西，仓库里的粮食，还能撑几天。”
“这，是当家主母的第一课。”
他握着她的手，目光扫过那些铁匠，扫过那些熔炉，最后，落在一堆黑黢黢的铁矿石上。
他弯腰，捡起一块。
然后，他将矿石递到了孙铁头的面前。
“孙铁头。”
“小的在！”
秦少琅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和炙热。
“从明天起，忘了你那狗屁不通的百炼钢。”
“我，教你一种新的炼钢法。”
“一种，能让这石头，变成神兵利器的法子！”
神兵利器。
这四个字，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孙铁头的心口上。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秦少琅手中的那块平平无奇的铁矿石，浑浊的老眼里，第一次迸发出了除了恐惧之外的东西——那是匠人对终极技艺的渴望和……难以置信。
“秦……秦爷……”他的声音干涩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石头，就是石头。铁，就是铁。百炼成钢，已经是天底下最好的法子……您说的……神兵……小的……小的愚钝……”
“愚钝？不，你不是愚钝，你是眼界太窄。”
秦少琅松开手，那块矿石“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他没有再看孙铁头，而是环视着那几座简陋的土炉，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刻薄的鄙夷。
“用这种土堆，烧着半湿不干的木炭，靠人一下一下地拉着风箱，你们管这叫炼铁？”
“你们炼的不是铁，是运气。”
“一百斤矿石，能出三十斤生铁，你们就谢天谢地。一百斤生铁，反复烧，反复砸，能敲出十斤所谓的‘精铁’，就敢叫‘百炼钢’？”
秦少琅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耳光，扇在所有铁匠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
这是他们赖以为生的手艺，是他们引以为傲的资本。可在秦少琅的口中，却成了不值一提的垃圾。
有人不服，但没人敢开口。
秦少琅弯下腰，随手捡起一根烧剩下半截的木炭，就在那满是尘土的地面上，划下了第一道线。
那是一条笔直的垂线。
“炉子，不够高。”
他又画了一个巨大的，仿佛怀孕妇人一般的肚子。
“肚子，不够大。”
他在炉子的底部，画了几个奇怪的孔洞，又画出复杂的管道，通向一旁。
“风，不够热。”
“火，不够旺。”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他画得很潦草，但那诡异而又似乎暗含某种至理的结构，却让孙铁头看得入了迷。
他忘了下跪，忘了恐惧，整个人像是被勾了魂，不由自主地凑了过去，趴在地上，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那地上的每一道炭痕。
“这……这是什么炉？”他喃喃自语，四十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东西不对劲，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这叫高炉。”秦少琅淡淡道，“它吃的是我让雷豹去找的‘黑石’，喝的是‘热风’。它拉出来的，不是你们那种夹着屎的生铁，而是能流淌的铁水！”
铁水！
孙铁头浑身剧震！
他们炼铁，炼出来的都是一块一块的海绵铁，需要反复锻打才能成型。传说中，只有传说中的神仙方士，才能将铁化为水！
“化……化成铁水之后呢？”孙铁头急切地追问，他已经彻底忘了自己和秦少琅的身份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