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每一次跳动都牵动着全身的神经。
他终于切身体会到,自己刚刚接过的“忠义堂堂主”之位,究竟是何等滚烫。
这个位置,不是赏赐,是责任,更是枷锁。
做得好,他是先生手下的牧羊犬。
做得不好,赵虎和他那把刚刚擦亮的“影卫”屠刀,就是自己的明天。
“都起来吧。”
秦少琅终于开口,平淡的三个字,却让刘三和王富贵一个激灵,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垂手站在一旁,姿态比之前还要恭敬百倍。
“先生……”刘三的声音有些发干,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里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怕了?”秦少琅问。
这个问题,直接得让人无从回避。
刘三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王富贵更是面如土色,他只是个商人,何曾见过如此血淋淋、赤裸裸的权术交替。
秦少琅将两人的反应尽收心底,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仁慈,只能收拢绵羊。
而威权,才能驾驭饿狼。
他要建立的,不是一个乡间的善堂,而是一个能在乱世中屹立不倒的家族。这个家族,必须有最锋利的爪牙。
“刘三。”
“属下在!”刘三立刻躬身。
“你的忠义堂,从今天起,有三件事要做。”秦少琅伸出一根手指,“第一,粮食。”
他指向那支望不到头的车队。
“这一万三千石粮食,我要你以最快的速度,让整个蓝田镇的人都知道,我秦少琅有粮,而且,愿意放粮。”
“在城东、城西、城北,搭建三个粥棚,每日两餐,保证所有饿肚子的人都能喝上一碗热粥。记住,是所有人。”
秦少琅的思维清晰无比,他前世作为军医,参与过不止一次的灾后重建和难民安置,深谙人心的运作规律。
“第二,秩序。”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粮食一出,必然引来觊觎。流民、地痞、宵小,都会闻风而动。忠义堂的兄弟们,除了维持粥棚秩序,还要全天候巡视蓝田镇的大街小巷。我不管他们以前是干什么的,从今天起,他们就是蓝田镇的守护者。”
“我治下,不许有偷盗,不许有抢掠,更不许有当街斗殴。有敢犯者,第一次,断其一指。第二次,断其一手。第三次……”
秦少琅没有说下去,但那森然的意味,让刘三不寒而栗。
这哪里是江湖帮派,这分明就是一支军队的军法!
“第三,招揽。”秦少琅伸出第三根手指,也是最重要的一根。
“来喝粥的流民,不是累赘,是宝藏。你要派人对他们进行甄别、登记。”
“凡有一技之长者,无论是铁匠、木匠、石匠、还是识文断字者,全部单独造册,给予优待,每日多给一个黑面馒头。”
“凡是青壮,无劣迹者,愿意出力的,全部招揽起来。以工代赈。我要修路,从镇里一直修到打谷场。我要建房,在这里,建起足够上千人居住的屋舍。我要开垦荒地,我要建起一个全新的庄园。”
秦少琅的每一句话,都在刘三和王富贵的脑海中,掀起一场剧烈的风暴。
他们原本以为,秦少琅只是想当一个土皇帝。
可现在他们才发现,秦少琅根本不是要当皇帝,他这是……要建国啊!
以一个镇为根基,以万石粮食为诱饵,招揽流民,建立武装,发展生产……这等手笔,这等气魄,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先生……这……这需要的钱粮,恐怕……”王富贵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忍不住小声提醒。
修建屋舍,开垦荒地,这都是无底洞一样的投入。
“钱?”秦少琅看了他一眼,“黑虎堂十几年搜刮的民脂民膏,难道还不够我做这点事?”
他将那本账册丢给王富贵。
“这是你的事。我只要结果。一个月内,我要看到一条平整的石板路,和足够容纳五百人的第一批营房。”
王富贵捧着那本沉甸甸的账册,感觉自己捧着的是一座山。
“至于人手……”秦少琅的视线重新落回刘三身上,“忠义堂不够,就从流民青壮里选。我给你权力,组建一支五百人的‘护粮队’,装备忠义堂最好的兵器,薪酬从优。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保护粮仓,弹压一切敢于挑战新规矩的人。”
刘三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粥棚收拢人心,护粮队建立威慑,以工代赈发展基建。
一套组合拳下来,整个蓝田镇的底层民众,都将被秦少琅牢牢地绑在他的战车上。
而他们这些所谓的“大户”,在掌握了绝对粮食和人力的秦少琅面前,将变得不堪一击。
“属下……领命!”刘三再次跪下,这一次,是心悦诚服,再无半分惶恐,只剩下无尽的敬畏与狂热。
他终于看清了自己未来的道路。
成为这位巨擘手中,最锋利的那把“牧羊犬”的鞭子。
秦少琅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要的,就是这种被彻底碾碎三观后,重建起来的忠诚。
他转过身,望向蓝田镇的方向,那里的天空,已经被晨曦染成了金色。
一个全新的秩序,正在他的手中,从血与火的灰烬里,破土而出。
而就在此刻。
蓝田镇,城西,张大户府邸的后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和尿骚味。
张府的管家,那个昨夜侥幸从赵虎刀下逃得一命的男人,正被人用麻布堵着嘴,死死地按在肮脏的墙角。
他的脸上写满了无尽的恐惧,身体筛糠般抖动着。
一道黑影,笼罩了他。
赵虎蹲下身,他脸上没有了在打谷场时的狂热与绝望,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冷。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沾着血的碎银,那是从张大户护院尸体上摸出来的。
他将这块碎银,轻轻地,放在了管家不断挣扎的眼前。
然后,他凑到管家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不带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缓缓开口。
“昨夜,你家遭了贼。一伙不知来路的江洋大盗,杀了人,抢了粮。”
“你,侥幸活了下来。”
赵虎顿了顿,将那块碎银,塞进了管家因为恐惧而张开的嘴里。
“然后,你带着全家老小,连夜逃离了蓝田镇。”
“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