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鹞飞被他爹打怕了，强撑着两股颤颤向杨明凤安抚道：“凤儿，你别介意！我，我父亲虽然脾气暴躁点，但人是不错的……”
“宋鹞飞！她们都是些什么人？”
宋致诚打量着眼前这两个平民打扮的小姑娘和另外一个娘里娘气的高个男人，很有些不悦地问道。
有了女儿宋鹞佩先入为主的话，他认定这几个都是些不三不四的人。
“她们是我的朋友……”宋鹞飞忙介绍道。
宋鹞佩打断她哥的话，抢白道：“什么朋友啊，都是些上门打秋风的狐朋狗友，爹啊，你让人把他们轰出去吧！”
“飞儿，你看看你交的都是些什么朋友？”
宋夫人听了女儿的话，也不拿正眼瞧杨明凤等人，满脸不屑地说道：“咱们家结交的朋友，哪一个不是身份贵重的人家？哪有你这样防守官家的公子，去结交些贩夫走卒的？”
这话听得杨明凤不爽了。
她站直了身子，往宋夫人施了一礼道：“凤儿见过夫人！夫人这话，凤儿却不赞同，自古英雄莫问出处，王侯将相也是泥腿子做。
譬如汉高祖刘邦，结交的也不过是贩夫走卒，但也正是这些贩夫走卒、屠狗卖席之辈帮他夺了天下。
远的不说了，就说咱们太祖皇帝还是贫苦出身，你能瞧不起他么？”
杨明凤这话让宋夫人有些张口结舌，吱吱唔唔地辩解道：“这……这怎么能比，太祖皇帝是帝星下凡，注定是要当皇上的……”
杨明凤忍不住讪笑着摇头道：“自古成王败寇，历史也不过是凡人写啊！”
这话，身为文盲的宋夫人听得一头雾水，那边宋致成却听出其中深意。
这小丫头是在隐晦地说，成了皇帝自然就有人歌功颂德，编个帝星下凡也是寻常的操作罢了！
此女真是胆大包天，不过确实也说到根骨上。
这小女孩看起来不过才十来岁，却能看透到这一层，真真是后生可畏啊！
同样听出深意的还有老夫人，她中年守寡将一双儿女拉扯成人，中间经历多少风雨，早已经练就一双勘破世事的眼睛。
她开始认真打量这个其貌不扬的黑瘦小丫头。
见她脊背挺直，自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一双深邃的眸子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不免暗暗点头。
“少扯什么太祖皇帝，你滚出我们家去，我们又不曾请你来，你脸皮可真厚！”宋鹞佩可不爱听这小贱人胡说八道，毫不客气地恶言相向。
“闭嘴！莫要怠慢客人。”
“佩儿住嘴！”
宋致成和老夫人同时出声制止，令宋夫人和宋鹞佩都吃了一惊。
宋鹞飞也吃惊地看向老爹和祖母，他们竟然会帮着自己这边说话，这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爹，祖母，你们怎么了？怎么向着外人说话！”宋鹞佩气得直跺脚，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爹和祖母就改变了态度。
宋夫人也是不解地看了看婆婆和相公，又转头看了看那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似乎是这小丫头那两句话，才让婆婆和相公转了态度。
“佩儿，别整天舞抢弄棒的，该去先生那里多读些书才好。”老夫人叹了口气，委婉地劝说道，和这叫凤儿的小姑娘一比，自己这孙女就是个十足的草包。
“佩儿，从明日起，你不许去外面闲逛惹事，必须去先生处听讲，隔几日我便要考校你和你哥的功课。”宋致成也黑着脸训斥道。
“知道了！”宋鹞佩也和她哥一样畏惧老爹，看到老爹脸色不好，吓得赶紧低头应道。
“小姑娘，你是哪里人氏？”老夫人目光转向杨明凤，笑眯眯地看着她询问道：“爹娘是做何营生的？”
“回禀老夫人，我家住在离墩堡不远的杨家庄，爹是佑军堡的小旗官，娘也在墩堡帮忙。”杨明凤不吭不卑地抱拳作揖道。
“哦，原来是小旗官家的闺女，倒是被教养的知书识礼，是个好孩子！”老夫人点头赞道。
“老夫人，媳妇倒不认同您这话，要真是被教养很好的闺阁千金，哪个会跟着新认识的男人到处跑？”
宋夫人素来与婆婆有些嫌隙，这会儿听她夸这野丫头心里不爽，不免抢白了一句。
宋致成已经知道这小丫头不凡，见夫人这般挤兑小姑娘，他也不吭声，想看看这小丫头怎么应对这样的刁难？
杨明凤对宋夫人这番刻薄的话也不生气，神色平静地朝她施了一礼道：“夫人说的是！只是凤儿此次来州城，倒不是专为拜访宋公子的，实在是因为公务在身，需要求见宋大人。”
“公务！”宋夫人听得一头雾水，不免嘲讽道：“难道你还做官不成？”
“确实，下官乃是知府亲封的矿税吏，也算是个芝麻小官。”杨明凤谦虚地拿出文书，递给旁边的宋鹞飞。
“父亲，您看。”宋鹞飞忙将文书递给父亲。
宋夫人盯着那文书有些傻眼，仿佛在做梦一般，如此小的一个孩子，真能做官么？
“哼！有什么了不起，我大舅是首辅，我爹还是防守官呢，一个小小的矿税吏算个什么东西？”宋鹞佩早在城门便知她是矿税吏，心里不免泛酸。
宋致成接过来一看，果然有知府亲笔印戳，的确是朝廷认命的矿税吏。
他脸部的肌肉不自觉地抽了抽，这么小的矿税吏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谁能力排众议，将这孩子放在这样的肥缺上，其身份不简单啊！
他先前只觉得这小丫头不凡，现在是感觉这丫头背靠的势力不可小觑，额头的汗不自觉地掉了下来。
“不知大人怎么称呼？”他哪里还敢摆长辈的架子，慌忙站起来与她见礼：“方才宋某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大人，还望不要见怪？”
听儿子这般说，那这姑娘是官身的事是真的了。
老夫人看着杨明凤的目光迸发出异样的光彩，这小姑娘着实不简单啊！
“宋大人不用这般客气，我与贵公子一见如故，相交甚笃，您叫我凤儿便可。”杨明凤笑着回礼道：“我本名杨明凤，在家排行老六，上面还有五个姐姐。”
“既如此，那我们就以世家相称，容我倚老卖老叫你一声凤儿。”宋致成哈哈笑道。
宋夫人惊愕地完全说不出话来，宋府进进出出多少官儿，她可从来没有看到相公对人如此热络过。
几乎都是别人提着礼物上门，使劲手段套交情拉关系，希望能拉拢相公。
此刻看来，却是相公在与这小丫头套交情拉关系，完全是翻了过个。
她百思不得其解，虽说这小丫头小小年纪就做了矿税吏让人意外，但也不过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吏，她爹也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小旗。
像她这样的家世，值得相公摆出通家之好的姿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