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场“表演”开始了。
杨明凤下令,每日炊烟减少,只在特定时间少量生火,制造出一种粮草日渐匮乏的假象。
堡内口粮供应实际上并未大幅减少,但氛围被刻意营造得压抑起来。
与此同时,堡内所有能动弹的人,都被高效地组织起来,投入到一场更加火热的生产运动中。
当然,不是生产粮食,而是生产死亡!
打铁作坊内,炉火日夜不息,王二叔带着所有铁匠和学徒,疯狂地敲打着、铸造着。新的迫击炮管在反复锻打中成型,七连铳的铳管被一根根钻磨出来,神机铳的弩箭被一捆捆打造。
李狗蛋这样的新兵,在训练之余也被派来帮忙拉风箱、搬铁料。
他看着那烧得通红的铁块在老师傅锤下变成杀敌利器,听着那叮叮当当不绝于耳的声音,仿佛听到了复仇的序曲。
他不再像最初那样恐惧,沉默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坚毅和期待。
刘麻子胳膊上缠着布带,也没闲着,带着一帮老兵负责打磨箭簇、检查火铳、配制火药。
他嘴里依旧骂骂咧咧:“都快点儿!磨利索点,等着用这些家伙什给赵将军报仇呢!”
就连杨明桃、杨明杏这些女眷,也组织起妇孺,帮忙缝制药囊、制作火把、照顾伤员。
整个佑军堡,如同一台精密而狂热的战争机器,在沉默的外表下,疯狂地积蓄着力量。
被围半个月后,堡内士气不仅没有低落,反而在这种同仇敌忾,紧张备战的氛围中愈发高昂。
而堡外等着瓮中捉鳖的多尔衮,却率先陷入了困境,皇太极催促进军的命令一道紧过一道!
十五万大军,每日在边境的消耗是一个天文数字,他却停滞在一个小小的佑军堡下,劳而无功。
来自盛京和其他旗主的质疑、嘲笑声隐隐从各个渠道传来,让他倍感焦躁。
“姆叻格!一个小小的墩堡,竟然成了一颗绊脚的石头!”多尔衮在帐内烦躁地踱步,他终于无法再忍受这种僵持。
他决定,不再等了!
要从驻扎营寨的主力中再抽调兵力,不惜代价,发动一场全面的总攻!
他甚至开始写信,要求调拨更多的红夷大炮过来。
然而,就在他下定决心进攻,尚未完全部署之时,佑军堡那沉寂了半个多月的“龟壳”,突然动了!
这一夜,月黑风高,佑军堡的南门悄无声息地打开。
首先涌出的,并非骑兵,而是一排排用厚实木板和铁板加固的,用手推木轮车移动的盾甲小车!
这些盾甲首尾相连,迅速在堡门外构成了一道临时的移动壁垒——这正是杨明凤根据自己的创意,加上古代战阵打造的“龟壳阵”的核心!
偏厢车之后,火铳手、长枪手、刀盾手依次鱼贯而出,紧紧依托车阵,迅速地向前推进。
阵型中央,则是那几尊被小心翼翼推出来的,可灵活移动的迫击炮!
杨明凤要的不是击退,她要的是趁敌不备,重创甚至打垮多尔衮这支围城大军!
咕噜噜!
随着车辙声响,墩军车阵推进到离金兵大营不足一里地时,金军的哨兵才终于发现异常,报警的牛角声瞬间响彻夜空。
“敌袭!明狗出来了!”后金营寨顿时一片混乱。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被围困了半个多月,理应饥疲交加的明军竟然敢主动出击,而且还是以这样一种奇怪的阵型。
多尔衮被亲卫从睡梦中叫醒,闻讯又惊又怒,急忙下令各部整队迎战!
但已经太晚了!
“目标,金军主帅大营方位,覆盖射击!”杨明凤站在车阵后方,冷冽地下令。
炮手们根据白天观察和夜间估算,紧张地调整迫击炮的射角。
咚!咚!咚!
沉闷的炮声再次响起,但这一次,是从后金军的营地方向炸响。
轰!轰!轰!
爆炸的火光在后金军营寨中接连腾起,点燃了帐篷,撕裂的人体断肢四飞,制造了巨大的恐慌和混乱!
金军刚刚集结起来的队伍,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炮火打懵、打散!
“神机铳!七连铳!放!”
趁着敌军混乱,车阵后的守军火力全开,密集的弹雨和弩箭泼洒向慌乱的清兵。
“龟阵向前!推进!”
王大双、杜江等军官怒吼着,指挥车阵和步兵稳步向前挤压。
“骑兵,两翼包抄!”杨明凤再次下令。
赵骏率领一支精悍骑兵,从车阵两翼猛地杀出,如同两把尖刀,狠狠刺入混乱的后金军侧翼。
完了!多尔衮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瞬间明白,自己彻底中计了!
对方根本不是困兽,而是一直在蛰伏的毒蛇,就等着自己松懈的时刻,发出致命一击!
营寨被炮火覆盖,军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建制混乱,士气瞬间崩溃。
纵然他身边的白巴牙喇再精锐,也无法在如此混乱的夜战中挽回败局!
“贝勒爷快走!形势不妙!”亲卫们拼命护住多尔衮,簇拥着他向后溃退。
兵败如山倒!
主帅一退,原本就混乱的后金军更是彻底失去了斗志,哭爹喊娘,丢盔弃甲,向着黑暗深处亡命奔逃。
杨明凤没有令人追击,见好就收,保存实力为上。
清点战场,缴获了大量后金军遗弃的粮草、器械,甚至那几门红夷大炮都落在了后面。
打了胜仗的众人,只觉扬眉吐气,胸中憋了半月的浊气终于吐了出去,军中士气大涨,杨明凤的威望也在堡中如日中天!
……
夜幕沉沉,佑军堡的篝火比以往任何一夜都要旺盛,映照着一张张疲惫却亢奋的脸庞。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马肉香气——缴杀的敌军战马成了今晚的主食,虽然肉质粗韧,但管够管饱!
浑浊的土酒被一坛坛拍开,辛辣的酒气混合着硝烟未散的味道,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酣畅淋漓。
欢呼声、笑骂声、吹嘘声此起彼伏,几乎要掀翻墩堡的夜空。
“痛快!真他娘的痛快!”刘德彪端着海碗嗓门震天响。
他狠狠灌了一口酒,抹去胡须上的酒渍,指着远处一堆缴获的盔甲兵器:“看见没!镶白旗的巴牙喇,还不是被咱们揍得屁滚尿流!”
他胳膊上新增的伤口渗着血,却浑不在意。
旁边一群士兵轰然叫好,纷纷举起酒碗。
李狗蛋也怯生生地端着一小杯酒,脸上被火光映得通红。
他今天跟着队伍出去打扫战场,第一次亲手摸到了鞑子冰冷的铠甲,心里的恐惧,似乎被一种陌生的豪情冲淡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