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杨延禄正与几个下属仓管账房饮酒作乐,那樊氏打扮得极其妖艳,满脸魅笑地陪侍在旁。
喝的醉醺醺的他,似乎完全将佑军堡的危机抛在了脑后,瞪着酒色迷糊的眼,打量了下进来的杨明凤,打了个酒嗝,带着几分不耐烦走出来:“凤儿?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好好守堡吗?”
樊氏也跟在一旁,故作关切道:“哎呀,六姑娘来了?可是堡里情况不妙?唉,早就劝大人多派些兵,大人也是为难啊……”
杨明凤根本懒得看这女人一眼,目光直接锁定杨延禄,将周虎带回的那份手令“啪”地一声拍在他面前的公案上,声音清冷地嘲讽道:“杨小旗!几日不见,您就堕落成这个样子吗?”
“杨小旗”这个称呼,瞬间刺激到了杨延禄脆弱的内心,曾经能当上这个芝麻小官有多欣喜,现在他就觉得有多屈辱。
他狂怒道:“混!混账!嗝……敢这么跟你老子说话,谁给你的胆子?”
“来人!”杨明凤没理睬他的恼羞成怒,神色冷漠地吩咐道:“去拎一桶水来,给杨小旗清醒清醒。”
“你,你敢!你这个不孝女,我可是你爹!”杨延禄心里又惊又怒,颤抖着手指着杨明凤,心里升起了一股子寒意。
这小女儿的本事,他是知道的,盘踞一方的肃王都能弄倒,何况是自己,心里不发怵是不可能的!
“六姑娘,官人可是你亲爹啊?你手下留情,若是传出去,你日后如何嫁人?”樊氏一副为她着想的样子劝道。
“哦,这军营里都是男子,如何能传出八卦去?若是传出去,必然是你在捣鬼。”杨明凤看着她冷笑道:“若是此事传出去,我便将你舌头割下来喂野狗!”
“哦不不!妾身绝不会说一个字。”樊氏赶紧捂住自个儿的嘴,吓得浑身发抖。
她突然意识到这小丫头就是个十足的煞星,连她爹在她面前都只有发抖的份,自己那点拿捏人都伎俩,在她面前根本不够看。
意识到这一点,她慌忙缩在角落里,唯恐再引起这小煞星的注意。
“水来喽!”这时候侍卫杜江拎着一桶水进来,放在了杨明凤的脚边。
眼看着小女儿弯腰去拎水桶,杨延禄慌忙指着护卫张松几人道:“给我拿下她!快拿下!”
谁知张松几人却躬身作揖道:“小的不敢!凤姑娘是官身,且是太子殿下钦定特使,我等无权拿下凤姑娘。”
他护送杨延禄过来,本就是做为杨明凤留在她父亲身边的眼线,这老头搞不清楚谁是大小王,他可清楚的很!
“你,你们……”杨延禄指着张松等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哗啦!
杨明凤没给老爹客气,一桶水泼了过去,反正是七月天热,直接给他来了个透心凉!
“啊噗噗!”杨延禄一边抹去脸上的水,一边骂道:“你个不孝女,早知道生下来就扔进尿桶里,养得你现在泼老子的冷水……”
“爹,你现在酒醒了吧?”杨明凤直接坐到椅子上,不紧不慢地说道:“酒醒了,咱们就唠唠。”
杨延禄狼狈不堪地坐在椅子上,扫了一眼周围憋笑的众人,顿觉颜面扫地,气急败坏地骂道:“唠什么唠!哪有女儿泼爹凉水的,你这个不孝女,以后老子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哼,老子是你的上官!军中大事,岂容你一个丫头片子置喙?我说了两千就是两千,再多没有,你给我滚回去!”
“上官?”杨明凤嗤笑一声,噌地站起来一步步逼近,明明小小的个子,却带着逼人的压迫感:“敢问杨小旗,若无我佑军堡阵前浴血,击溃鞑子五千精锐,你这安稳官位从何而来?
若无我提供的粮饷军械,你这一万兵马吃穿用度从何而来?
若无我在前方牵制鞑子兵锋,你这千户营真能高枕无忧?”
她每问一句,就上前一步,杨延禄就被迫后仰一下,脸色由红转白。
“佑军堡若破,下一个就是千户营!届时,你这‘上官’是能阵前杀敌,还是能指望你身边这位只会吹枕边风的……樊姨娘,去给你挡刀?”
杨明凤的目光终于扫过樊氏,那眼神中的轻蔑与杀意,让樊氏吓得浑身一哆嗦,赶紧躲到杨延禄身后。
“你……你胡说什么!”杨延禄气得手指发抖。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杨明凤猛地提高声调,声音响彻整个大堂,让外面偷听的官吏们都听得一清二楚:“杨延禄,我告诉你!今日这一万兵,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否则,我不介意用军法告诉你,是墩堡军民的性命重要,还是你杨小旗的私心重要?”
咣!
大帐中的护卫纷纷拔刀,逼视着杨延禄。
“你……你敢!”杨延禄又惊又怒,却色厉内荏。
他看着眼前仿佛完全陌生的女儿,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女儿对父亲的温情,只有冰冷的决断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毫不怀疑,如果他再敢说一个“不”字,这个女儿真的敢当场执行军法,这小畜生连鞑子大军都敢硬撼,何况是自己?
再加上杨明凤句句在理,字字诛心,周围那些官吏鄙夷的眼神也让他如芒在背。
他这才恍然惊觉,自己这个官位、这份权势,原来全都系于这个他一直有些轻视的小女儿身上。
冷汗瞬间湿透了他的后背,权衡利弊,恐惧最终压倒了一切。
“……好,好!给你!都给你!”杨延禄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颓然摆手,“调兵……调兵符在……在里间,你去拿吧……都调给你……”
“大人!”樊氏不甘心地拽了拽他的袖子。
“滚开!”杨延禄此刻看到她哪还有柔情蜜意,只有一肚子窝火。
杨明凤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不再多言,亲自入内取得调兵符信,当场下令:“传令!曹斐率两千人马留守,其余将士即刻整装,携带所有粮草军械,半个时辰后开拔,驰援佑军堡,违令者,军法处置!”
军令一下,整个千户营顿时高效运转起来。那些早已对杨延禄不满,又听闻佑军堡大捷而心生向往的军官们,迅速执行命令。
很快,近八千人马浩浩荡荡开出千户营。
杨明凤一马当先,带着这支生力军,火速回援佑军堡。
夕阳下,她的背影依旧单薄,却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足以搅动这乱世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