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射了！”老卒冯暨叹了口气，劝说道：“他们不在射程内，你射了也是白瞎，反倒浪费了一筒箭。”
“那咋办，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弟被折磨死吧？”
王大双一巴掌狠狠拍在墙上，立刻便有风化的泥块掉落。
“入你娘的破烂墩，踹一脚都能塌半边，就咱们几个守得住个屁！”
大个子刘德彪灰心丧气地看了一眼掉落的泥块，绝望道：“只怕今日都得交代在这里。”
“大家打起精神来，这伙鞑子只有十几个，他们闯不进来就会撤的，咱们只须坚守墩堡扛住鞑子几波攻击……”杨延禄心里着实没底，但是作为伍长，他只能捡好听的说，尽力提高众人的士气。
“伍长，狼烟都燃了半柱香了，周边几个墩堡的人都不敢过来接应，全都当了缩头乌龟，这帮龟孙子！”
刘德彪焦躁地透过箭孔往周边墩堡瞧了会儿，见没一个兵卒肯来救援的，忍不住骂娘。
“你还指望周边墩堡的人，别想了！”冯老卒试了试自己马刀的刃口，慢悠悠地说道：“你冯爷我在这里守了十年墩堡，就没见狼烟起，墩堡间会相互救援的，都顾着自个儿的命呢！”
“墩堡救援是指望不上了，不过旗里总归是要来援军的，咱们只要扛得住，他们一定会来的。”杨延禄语气笃定地说道：“吴总旗要是不来，他这总旗官也做到头了。”
“老子等不了了！再等下去我弟就没命了，我要出去杀了这些杂碎！”
王大双看到弟弟被拖得皮开肉绽，心如刀绞，恨不能立刻冲出去与鞑子拼命。
“大双，你先冷静下！现在不能出去，你出去咱们就中计了。”杨延禄头疼地拦住欲往下冲的王大双。
“伍长说得对！”冯老卒也站起来拦住他劝道：“鞑子把小双拖到门口折磨，就是给咱看的，这帮狗日的想让咱们受不住出去厮杀，好趁着咱吊桥放下的机会冲进来。”
“王大双，你狗日的不能出去！”
刘德彪脾气暴个子大，一巴掌将王大双推了个趔趄，大声怒骂道：“现在放吊桥，你是找死！你想死，老子还不想死，老子媳妇才给我怀了娃，老子还没有看到娃出世呢。”
“刘德彪，我弟在鞑子手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王大双打不过刘德彪，急得眼睛都红了，冲他歇斯底里地大吼道：“我弟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老子跟他们同归于尽。”
“都他娘的不要闹了，给我住口！”
一向好脾气杨延禄，此刻也忍不住发火了。
他指着堡内空地上的百姓骂道：“看看院子里那些乡亲，你们忍心让这些没有反抗之力的老弱妇孺，暴露在鞑子的屠刀下吗？别忘了我们边军是干啥吃的！”
王大双一言不发地看了看院中的百姓，红着眼睛颓然坐到木凳上，半晌捂着脸呜呜痛哭。
他和弟弟打小父母双亡，在巴县的婶娘家受尽虐待，眼见活不了，俩兄弟不得不逃了出来。
他俩一路靠挖野菜打猎求活，后来逃到边关做了军户，才有了饱饭吃。
二人相依为命的感情，不是寻常亲兄弟能比的。
杨延禄知他兄弟的情况，心内着实不忍，可是墩堡的责任在身，他也心软不得，只得默默地拍了拍王大双的肩膀，重重叹了口气。
“伍长，你来看！”一直密切注意对面鞑子动向的冯老卒，突然冲杨延禄招手道：“鞑子聚在一起，不知道在想啥把戏？”
杨延禄忙走到箭洞前，往对面看去。
“嘎鲁特咕噜……”
壕堑对面，几个鞑子兵在吊桥对面聚到一处，剩下的鞑子兵却似有意无意地往墩堡后面绕。
“大双，你赶紧爬到墩台上去，看到鞑子从后面翻墙，就射死他们。”杨延禄担忧鞑子声东击西，忙把大双调去墩台看着。
顺带也是不让他在这里看着小双受折磨，免得失去理智。
“属下…听令！”王大双看着对面奄奄一息的小双十分犹豫，可职责在身，到底还是听令去了。
“彪子，你去院中召集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守在墙边，看有人翻进院里就及时杀了他们。”杨延禄特意将身强力壮的刘德彪，调去院中保护老弱妇孺。
没办法，只有这么点人手，一人只能当几人用。
“属下听令！”
刘德彪单膝跪地听令，但还是有些担忧：“伍长……我去后面，你和老冯俩人能挡住鞑子吗？”
“不知道……”杨延禄长叹一声，无奈地拿起自个儿的长枪说道：“尽力而为吧！”
刘德彪忧心忡忡地下楼而去，堡中无人不愁云满布。
“咕噜喇禄……”
那拖拽王小双的白摆牙喇翻身下马，一把将这半死不活的俘虏拎了起来，拿弯刀架在他脖子上，挑衅地望向悬楼上的守卒。
白摆牙喇在后金军中是精锐中的精锐，按鞑子的规矩，能干翻四五个红摆牙喇兵的实力，才能晋升白摆牙喇。
见多识广的冯老卒发现，这个白摆牙喇身份不简单。
此人骑乘的黑马远比一般鞑子骑乘的战马更为雄壮，应该是来自西域的汗血宝马。
据他以往的经验来看，一般能骑乘汗血马的鞑子，至少都是牛禄章京以上的品级，或者皇室子弟。
眼前这个鞑子身材虽然高挑，但是面容却有些稚嫩，顶多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
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子，凭实力成为白摆牙喇不太可能，只怕是个贝子贝勒。
若真是的话，这可是头肥羊，抓住这小子最少能升个总旗，还能得到厚赏。
冯老卒的心思活动起来了，他不想一直做个朝不保夕的老卒，最后尸骨埋在墩堡，生前也吃不了一顿饱饭。
他早就不满资历不如自己的杨延禄，凭关系一来便做了伍长，嫌他挡了自己的道，现在机会来了，他岂会放过。
“小双！”
与心思诡谲的冯老卒不同，杨延禄眼见鞑子的刀架在小双脖子上，急得睚眦欲裂。
堡内兄弟与他情同手足，他想救小双的心不比大双少，恨不能立刻冲出去杀鞑子，救小双。
“伍长，你还记得咱们先前挖得那个陷坑吗？”
冯老卒知他重情义，故意引导道：“那陷坑挖得深，便是熊掉进去也爬不上来，若是把鞑子引去那里，小双便有救了。”
“陷坑！”杨延禄眼睛一亮，他想起了那个抓野兽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