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头浑不在意地扬了扬手，示意老夫人要怎样处置尽管随意，便醉醺醺地哼起了小曲儿。
这一幕气得老夫人一个倒仰，却又顾忌他腌制火腿的好手艺，不能拿他怎样！
闵氏等人看得瞠目结舌，她们还是第一次见请的匠人比主家还要嚣张的。
果然有手艺就是不同，主家再不爽，也得委曲求全，咽下这口窝囊气。
杨明秀看到这一幕，心里羡慕得不行，若是自己有这样的手艺，日后再难，都能求一口饭吃。
她心里渐渐起了要学习腌制火腿的心思，下意识地看向了小妹，想要征询她的意见。
最近从小妹身上她受到了极大的启发，女孩子若是有本事傍身，一样能活得风生水起。
小妹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凭她娴熟的弓马技艺杀了鞑子，不仅俘获战马换了银子，还得到了贵人的青睐，路是越走越宽！
连素来高高在上的王老夫人，也要求着给她分家产，还想将她记在鲁氏名下，这不正是说明小妹有本事吗？
当然小妹是万中无一的人中龙凤，不可能人人如她一般出类拔萃，但是有一技傍身，这一辈子也就不用看人脸色过日子。
杨明秀以前家里凑不出嫁妆的时候，心心念念就是嫁给周虎。
如今真要嫁人了，却又有些忐忑起来，那周虎爹倒是个老实巴交的山里人，可他娘却是远近闻名的泼辣货。
谁要是跟她怼上，她能连续几日堵在人家门口，骂人祖宗十八代不带歇气的！
周家村的人见了她都绕着走，背地里都叫她“母老虎”。
也就四姑性子好，时常跟她还能搭句话，被她骂了也不在意，因此才促成了这桩婚事。
杨明秀想到自个儿那个泼辣的婆婆，想要学习做火腿的念头愈发坚定。
倘若自己有了一技之长，也就可以带着周虎一起出来干活挣银子，日后也不用看公婆脸色过日子。
“小妹，我想跟着老杨头学习做火腿可行？”杨明秀悄悄走到杨明凤身边，凑到她耳边低声问道。
“怎么不行？太行了！”杨明凤顿时眉开眼笑，她想要开火腿作坊，正要一个可信任的人来管理。
这个人既要懂技术，又要是自己的亲信，日后才能牢牢地把技术和资金掌控在自己手里。
眼下看来，没有比大姐更合适的人了！
“可是……他怕是不愿意收徒弟。”杨明秀犯愁地看了一眼坐在地上自顾自喝酒，丝毫不理睬老夫人的老杨头。
杨明凤看了一眼醉醺醺的老杨头，“噗嗤”一笑：“大姐放心！我自有妙计，管叫他什么都能答应。”
“什么妙计？”杨明秀好奇地问道。
“凤丫头，你方才说等一会儿便能让老杨头乖乖听话，到底是什么办法？”王老夫人也杵着拐杖紧问道。
“办法来了！”杨明凤指着急匆匆从门外跑进来的紫云丫鬟。
“她有什么办法？”老夫人一头雾水。
杨明秀微笑不语，只等那紫云跑过来，递上一个精致的盒子，她伸手接了过来，打开拿出个葫芦状的瓷瓶子。
“这是什么？”杨明秀哪见过这么漂亮的瓶子，忍不住问道。
“这……这是？”连见多识广的老夫人也不知道这里面装的什么？
“这是好东西，就这一小瓶，价值一千多两银子。”杨明凤神秘地一笑。
价值一千两！
王老夫人和杨明秀都瞪大可眼睛，什么东西能值得一千两？
杨明凤拿着手中的瓶子，慢条斯理地走到那老酒鬼面前，拔开瓶盖，拿酒在他面前一晃，旋即收回盖好。
“哎呀，香啊！透瓶子的好酒！”
嗅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那老酒鬼噌地一下就窜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抢杨明凤手里的酒瓶子。
杨明凤早有防备，一个闪躲避开老酒鬼伸来的黑爪子，笑眯眯地将酒瓶子避在身后说道：“这酒叫极品状元红，一千多两银子一小瓶，是京都官场里老爷们都难喝到的好酒，想喝吗？”
“一千多两一瓶！”老酒鬼一听有点傻眼，嗅着勾魂的酒香，他有些急眼：“啥条件？给我尝一口，尝一口，啥条件我都答应！”
“条件就是收个徒弟，把你的手艺毫无保留的传授给她。”杨明凤笑眯眯地说道。
“收谁？你这丫头吗？”老酒满脸嫌弃道：“学做火腿是个体力活，你还没有案板高，如何学得？”
“不是我，是我大姐！”杨明凤将自个儿有些紧张地大姐拉了过来。
“杨明秀见过师，师傅！”杨明秀声音发颤，两腿打抖地给这老酒鬼行礼。
“别！先别喊师傅，我不收女徒弟。”老杨头吓了一大跳，没想到是个大姑娘要拜师。
这算什么事，哪有手艺人会收女徒弟的！
“哦，那意思您不想尝尝这价值千金的极品状元红喽？”杨明凤拔出酒瓶盖子，在老酒鬼鼻子前晃了晃。
“哎呀妈呀！太香了，就光闻闻这味道，就知道我前几十年的酒白喝了！”老酒鬼被酒香牵着鼻子偏到了杨明凤面前，一脸陶醉地连连感慨起来。
“怎么样？老杨头，想喝就答应我姐做你徒弟。”杨明凤晃着酒瓶子诱惑道。
“嘿！你这小丫头真是刁钻，杨爷爷不叫一声，叫老杨头。”老酒鬼嬉笑着说道。
“您要是做我大姐的师傅，我自然要叫您杨爷爷，否则免谈。”杨明凤嘴角上扬，这老酒鬼多半上钩了，这是在搭话呢。
“你先给我尝一口，就一小口，我再考虑收不收你姐做徒弟。”老酒鬼耍起了滑头。
他却不知杨明凤是“滑头”的祖宗，哪里会上他的当。
“不成！您收了我大姐做徒弟，我再给您倒酒。”杨明凤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芒，笑嘻嘻地寸步不让。
“罢了！要拜师就拜吧，不过咱们可说好，做火腿这事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不保证她能完全学会我的本事。”老酒鬼耍起了心眼子。
“那不成！一千两银子，不能只买个徒弟的虚名。”
杨明凤摇了摇头说道：“您收下我姐，就得保证她能做出和你一样水准的火腿，否则免谈！”
“哎呀，小祖宗，这事非人力所能左右的。”
老酒鬼真急了：“同样的材料，有人做来就是糟口，而我做来生吃也是极香，里面的门道除了用心外，还有悟性！”
杨明凤没有吭声，这话老酒鬼倒是没有作假，不仅做好火腿需要悟性，其他行当也一样需要天赋。
就比如金融行业，若不是她有极高的悟性，也不可能做到行业金子塔的顶端。
同样，若不是她在军事上有极高的天赋，也不可能对各色枪械了如指掌。
“师傅，您让我试试吧！”杨明秀突然鼓起勇气说道：“我不试试，也不知道有没有这方面的悟性？我不试试，心中始终是不甘心的，我相信勤能补拙的道理，也许……也许我能行呢？”
杨明凤有些吃惊地看着大姐，这个一向胆小怕事的乡堡姑娘，第一次这么鲜明的表达自己的想法和诉求，整个人都绽放出别样的光芒。
“大姐，你说的真好！是呀，不去试试，怎么知道你不行呢？”她的眼睛湿润了，忍不住大声为大姐喝彩。
像大姐这样的乡堡姑娘，能为挣脱封建枷锁走出这么一步，不容易啊！
大姐带头迈出了这第一步，相信不久之后二姐三姐……家中的姐姐们都会迈出解放思想的这一步！
老酒鬼愣住了，他想起自个儿当学徒的日子，像个陀螺般帮自己师傅不停地干活，师傅不仅不肯教自己手艺，还被他骂做蠢笨学不会。
最后他咬牙坚持下来，偷偷躲在库房里看师傅的盐和香料配比，才终于把师傅的本事学了去。
那时候师傅师娘还有那些师兄弟哪个不是泼自己冷水，说自己没悟性学不会，最后自己不正是拼着要试试的想法，最后成功了吗？
“好，既然你要拜我为师，那我们就要约法三章！”
他看着眼前这个明明害怕地发抖，却依然要坚持跟自己学手艺的姑娘，终于缓和了口气。
“师傅，您说？”杨明秀绷紧地神经终于松了下来，眼睛不由自己地红了。
“第一，尊师重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日后你得给我养老。”老杨头按手艺人的规矩说道。
他一辈子没有结婚，没有儿女赡养，将手艺教出去，就等于将自己的饭碗给了徒弟。
按照规矩，就得由他选中的徒弟养老。
“行！我给您养老。”杨明秀点了点头，她听说过这个规矩，给师傅养老是合乎情理的要求。
“第二，头三年的学徒工钱，你得上缴我一半。”老杨头看向站在一边的老夫人，这话是说给她听的。
“秀儿在这库房当学徒，祖母给你开五钱银子一个月。”王老夫人看在杨明凤的面子上也不扫兴，直接给开了学徒最高工钱。
“呵呵，秀儿，快去谢谢你祖母。”老杨头嚯着满口黄牙笑着吩咐道。
“是，师傅！”杨明秀上前给王老夫人施礼道谢。
“呵呵！一家人，不用这么外道。”王老夫人伸手将她扶起。
“第三，学手艺要有始有终，中途不得随意离开，否则我教不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老杨头喝了口酒说道。
这第三个要求让杨明秀有些为难，母亲马上就要去周家商议婚期，只怕婚嫁期间要耽搁学手艺。
看到大姐面露难色，杨明凤十分见机地搬来一张椅子请老酒鬼坐下，然后笑着说道：“杨爷爷，先给您道个喜，您马上就会有一件大喜事了！”
“哦，喜从何来？”老酒鬼一脸懵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