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福盛不由自主地站起来，红着眼睛走过去扶住了祖母的手：“祖母，有什么事您吩咐孙儿去做吧！孙儿不想再让您这般操劳了。”
“我的盛儿懂事了，呵呵，懂事了！”王老夫人欣慰地拍着他的手说道：“祖母老了，日后杨家就要靠你来撑着了。”
“我知道。祖母，日后杨家庄的事，您尽管交给我来打理，孙儿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杨福盛揉了揉发红的眼睛，语气坚定地说道。
“那今儿祖母就将你父亲的丧事交予你来办，算是祖母对你掌家的第一个考验。”王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
“是，孙儿这就去安排。”杨福盛认真地说道，一改先前的颓废，整个人精神了不少，连身上那股子谄媚之气也少了几分。
望着孙儿离去的背影，王老夫人暗暗松了口气。
她已垂垂老矣，如今又痛失独子，唯一指望的，就是这个还算聪慧的孙子。
希望他能在自己离世前撑起杨家，自己也好走得安心些。
“凤儿，方才多谢你劝导你堂哥，不然他现在还活得稀里糊涂的。”她缓缓转过身，杵着龙头拐杖对杨明凤道谢道。
“祖母，其实我也没有劝啥，主要是福盛哥哥对您十分孝顺，我一提醒，他便明白了自己的责任。”杨明凤拐着弯儿拍王老夫人的马屁。
“凤儿，你不是要去看看火腿的制作过程吗？”王老夫人笑道：“走，我带你去看看。”
“祖母……今儿府里有事，要不我改日登门造访。”杨明凤迟疑了一下，摇头道。
“不用改日，今日就去吧！”王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这灵堂白晃晃的，老身看着心里凄慌，实在不想多待片刻，不如咱们去庄子上逛逛，散散心。”
“那好，那我陪您转转去。”杨明凤乖巧地上前扶住王老夫人的手，转身往宅子外走去。
“我们也跟去看看吧？在这里等着也实在无趣。”闵氏转身对女儿们笑道。
“嗯，我们跟去看看。”杨明珠点头赞同。
“娘，我们快跟上。”杨明桃性子急，迫不及待地追了上去。
紫云几个丫鬟也赶紧跟了上去。
……
北地的春天有些贫瘠，迎春花散漫地趴在野草上绽放，农人们忙着耕种。
杨明凤扶着老夫人带着一行人，穿过二人并行的一条小路，来到了宅子后面的粮仓外。
粮仓是家里的命脉，为防止土匪来抢，周围修了高达八米的高墙，设有十来个家丁看守。
看着这比老宅还高的城墙，杨明凤有些无语，到底是粮食重要，还是人命重要？要修城墙也该是将老宅一起圈起来，哪能这样修？
“参加老夫人！”家丁教习带着几个值守的家丁上前见礼。
“免礼！”王老夫人笑着挥了挥手，问道：“老杨头可在里面？”
“回禀老夫人，他一早听说宅子里办白事，等着喝酒去了。”家丁教习上前回禀道。
“这个老酒鬼！何教习，你派个人去将他找来，就说我亲自过来，有事要问他。”王老夫人骂了一句，无奈地吩咐道。
“是，老夫人！”何教习恭身听令，唤了一个腿脚利索的家丁前去宅子内寻那老杨头。
望了眼往宅子方向快步而去的家丁，王老夫人转身握着杨明凤的手迈上十级台阶，走进门内。
里面的面积超出了杨明凤的想象，竟然有足球场大小，里面修建了数个圆柱尖顶的大粮仓。
靠墙的位置，则是修建了一圈悬挂和制作火腿的仓房。
看着这么巨大的粮食仓库，杨明凤难掩心中激动，急切地问道：“祖母，这里屯了多少石粮食？”
王老夫人笑了笑，说道：“这是历年累积的粮食，每两年总要置换一遍，以备灾荒之用，十万石粮食总是有的。”
“祖母，您真是太有远见了！”杨明凤高兴地连连赞道：“年年闹兵灾饥荒的，囤黄金都不如囤粮食。”
“呵呵！这可不是祖母有远见，是你们杨家的老祖宗有远见。”
王老夫人笑道：“杨家先祖也是家乡闹旱灾逃到边塞求活的，靠贩卖马匹私盐起家。
后来赚了银子就买房子置地，想到饥荒时候的惨状，便命人囤粮备灾，这后来就成了祖训，代代传了下来。”
“原来如此！”杨明凤点了点头，不禁有些感慨，果然还是嫡出才能知道先祖遗留的传承。
“凤儿，若是真到了国破家亡之时，这些粮食祖母愿意无偿捐给佑军堡，让我大明将士能吃饱肚子与鞑子搏命！”王老夫人罕见地露出了郑重的表情。
“多谢祖母！”这声“祖母”，杨明凤叫的真心实意。
无论如何，这都是个比冯氏更值得尊重的老人。
“呵呵！你我祖孙，还谢什么？一家人莫说那外道话。”王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
她思衬片刻后，似下定某种决心，突然握紧杨明凤的手恳求道：“只是祖母心中有一事始终放不下，还请凤儿能答应祖母一个请求？”
“祖母，有什么事您直说便是？只要是凤儿能做到的，绝不会推辞！”杨明凤郑重承诺道。
王老夫人叹了口气，缓缓诉说自己的忧虑：“你堂哥年少不经事，杨家这么大的担子放在他身上，只怕他撑不起这个重担！
他娘鲁氏是个软弱无能的人，身边一个朱婆子就把他娘给左右了。
他妹妹更是个糊涂人，只一味的骄横跋扈，全然不通人情世故。
祖母也不瞒你，跟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现在的杨家看似稳固，实则早已内忧外患，稍有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复！
鲁氏娘家几兄弟，都是些如狼似虎之辈，早几年就虎视眈眈盯着咱杨家的产业。
只怕是老身一死，鲁氏和你堂哥守不住这份家业，家中田产要悉数落入外人之手。
除此之外，杨家几个族老也不安分。
他们见我独子去世，只有孙儿一人继承家业，便借口杨家产业理应分给子侄辈，不该由嫡支一人独占。
现在正联合起来给老身施压，让我拿出大半田产交给族里分配。
老身在时，他们拿我这个老婆子没有什么办法，毕竟冯家堡这一片的大小官员，年年我都有打点。
再加上生意往来上总有些朋友，有他们撑腰，这些人一时也奈何不了我！
可若是我去了，就靠你堂哥那点本事，怕是扛不住这么多头饿狼的惦记……”
“祖母，您的意思是？”杨明凤大概听明白了祖母的意思，她大概想让自己做堂哥后盾。
“祖母希望你与盛儿兄妹相称，日后杨家的产业，我就交到你两兄妹手里。”王老夫人紧紧握住杨明凤的手，眼里闪烁着希冀的光。
“我明白了，祖母是希望我能帮着堂哥守护好杨家的产业。”杨明凤点了点头，她明晰了王老夫人真正的意图。
王老夫人窘迫地笑了笑，这话意思虽然是这样，可直说出来多少有些尴尬。
“这没问题，我们佑军堡建堡需要粮食，堂哥恰好可以跟我们做这个生意，于公于私，我都会帮着堂哥护住杨家产业的。”杨明凤一口答应下来。
眼见小丫头答应地痛快，王老夫人却并没有太过欢喜。
毕竟她要的不是这小丫头权衡利弊后的暂时选择，而是想把她绑死在杨家这辆马车上，让她真正地与杨家休戚与共。
“凤儿，等回到老宅，祖母就让人叫来族长给你修改族谱，把你记到鲁氏名下，再立下文书把田产分你一半……”王老夫人不死心地祭出杀手锏，她就不信有人能够扛住这么大的诱惑。
“祖母，我是我娘亲的女儿，永远不可能记在别人名下的。”杨明凤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这触了她的逆鳞。
对她来说，拥有疼爱自己的娘亲，远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这也是她愿意在这飘摇乱世挣扎求存的源动力。
“凤儿，这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只是想给你一个合乎规矩的身份，不影响你跟你娘住在一起。”王老夫人没有想到她会拒绝，愣了一下后，赶紧解释道。
“多谢老夫人！”杨明凤还是摇了摇头：“我永远都是我爹娘的女儿，不可能把这个身份记在别人身上的。
这也不是过场不过场的问题，是我觉得这样做心里不舒服。
不喜欢的事情，我从不勉强自己接受。”
王老夫人彻底无语，她想不到这小丫头如此倔性，一时之间也没了办法。
啪嗒啪嗒！
随着木屐声传来，一个干瘦的红鼻子老头儿拿着一个酒葫芦，醉醺醺地迈进门来。
他跨过门槛后，往嘴里灌了一口酒，才脸红筋涨地带着一身酒味儿走到了老夫人面前。
“嫂子，你又唤我来作甚？”老头正是杨家庄有名的酒鬼老杨头。
“老杨头，我今儿带着人过来看你腌制火腿，你速去火腿房里准备准备。”王老夫人看他这般烂醉，不由皱起了眉头。
“什么时候看不行？偏要选这个时候！我正喝得高兴，非要把我拉回来做这事，不去不去！心里不欢快，做出来的火腿也不好吃。”
老杨头抱怨着不肯去，竟一屁股坐在地上灌起酒来，全然没有将王老夫人放在眼里。
“让你去就赶紧去，在这里耍什么癞啊？哪有你这样干活的，若再不去就扣你这月的工钱。”王老夫人有些生气地说道。
“扣吧扣吧！大不了我不干了，你另请高明吧！”老杨头仗着自己腌制火腿的手艺无人能及，性子也是极其嚣张。
“你可想好了，出了这地，谁会给你这么高的工钱？”王老夫人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