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姐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两千两这个数字,还是激动得手都有些抖。
这可是一笔巨款啊!有了这笔钱,作坊扩大规模、购买原料、支付工钱就都有了底气。她仿佛已经看到丐帮的木甲作坊轰轰烈烈、日夜赶工的壮观景象了。
“哦,对了,”杨明凤想起一事,关切地问道,“红姐,快过年了,帮里弟兄们年货可都备好了?年夜饭怎么安排的?可不能让兄弟们冷清过年。”
提到这个,红姐更是眉飞色舞,兰花指翘得更高了:“帮主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奴家早就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了,光安顺城猪就杀了五头,羊十只,鱼买了一车,黍米白面管够。
各地分堂的年夜饭,也保证每个兄弟都能吃上大块的红烧肉,热腾腾的饺子!
还买了红纸,写了春联,每个分堂都贴上,保准热热闹闹的。”
“好!好!好!”杨明凤连说三个好字,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红姐,你把丐帮打理得井井有条,兄弟们能过上好年,你功不可没,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红姐连连摆手,脸上笑成了一朵花:“都是托帮主的福!兄弟们现在能吃上饱饭,穿上暖衣,年底还有肉吃,个个都念着您的好呢!都说跟着帮主,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又闲话了几句,红姐便急着要带人赶回总堂安排年夜饭和扩大作坊的事宜。
杨明凤哪里肯这样放他们回去,强留他们吃了顿饭,才亲自将年礼送上车,将他们送到堡门口,看着马车渐渐消失在风雪之中,心中充满了感慨和希望。
……
红姐一行刚走不久,佑军堡便迎来了一位风尘仆仆的京城信使,带来的是太子朱慈烺以监国名义下达的正式谕令。
墩堡第一次接皇家谕令,众人不免有些手忙脚乱,好在薛老将军有过接圣旨的经验,指导众人在议事厅内将香案备好。
杨明凤正准备率堡内主要将领及文吏恭听旨意,谁知那京都来的宣旨太监手持明黄绢帛,面色已然不悦。
他翘着兰花指,尖着嗓子说道:“杨家小姑娘,这不合规矩!皇家的事不可糊弄,否则就是杂家失职,接圣旨的必须是墩堡小旗官杨延禄,否则便是抗旨不尊!”
此话一出,众人哪里还敢接旨,纷纷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
“公公息怒!”杨明凤忙站起来,往太监手里偷偷塞了两张银票,陪着笑脸道:“家父正在千户营处理紧急军务,未能及时赶回,实在是罪过。
民女这就带路,引公公前往千户营宣旨,绝不敢耽误殿下的大事!”
宣旨太监瞅了一眼两张银票的都面额,脸色稍霁,点了点头:“既如此,便请姑娘速速引路吧!”
杨明凤立刻安排车马,亲自带着宣旨队伍,在一队亲兵的护卫下,冒着凛冽寒风,直奔千户营而去。
……
千户营内,杨延禄正与樊氏饮酒作乐,早把墩堡诸人抛到九霄云外,连护卫长张松提醒他该回去墩堡过年,都被他呵斥了一顿。
忽有守门士卒来报,说是京城来使宣读圣旨,且墩堡六姑娘亲至,惊得他酒杯都差点摔了,慌忙整理衣冠出迎。
那樊氏一听杨明凤那个小煞星来了,顿时吓得浑身发抖,唯恐这小阎王找自己算账,紧紧抓住杨延禄的胳臂,不敢放手!
杨延禄现在哪有心思哄女人,心慌撩乱地一把推开这挡道的蠢妇,急急忙忙地迎了出去,见到那京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那司马太监见他态度尚可,又兼杨明凤给的银子丰厚,便没有为难他,直接宣旨。
杨明凤跪着仔细听那太监念的那一通烧脑子文言文,在脑子里梳理了一下,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
“原安顺城防守官宋致诚,练兵有方,守土有功,特擢升为金城总兵,即刻赴任,总揽金城防务。
原佑军堡小旗官杨延禄(杨明凤之父),忠勇勤勉,屡立战功,特晋升为安顺城防守官,接管安顺州一应军务。
另,太子感念安顺州地处要冲,特遣将门之后袁文弼,任安顺城防守御副将,辅佐杨延禄处理军务,望二人同心协力,共保一方平安。”
杨延禄听到自己真被擢升为安顺城防守官,恍如梦中,半天都有些云里雾里的,直到宣旨太监催促,才慌忙叩首谢恩,激动得手都在发抖。
杨明凤面色平静地跟着老爹谢恩,心中却如明镜一般。
朱慈烺这一手,玩得甚是漂亮,看似答应了自己先前的请求,实则玩起了帝王术,把个姓袁的亲信派过来制衡自己。
不过这个袁文弼……好像听过这名字?她仔细一想,好像史书上曾提到,袁文弼是袁崇焕之遗腹子。
据野史说朱慈烺曾救下这个遗腹子,并着力培养这位忠良之后,看来此事为真了。
其父袁崇焕被下狱凌迟的结局,虽是崇祯下令处死,但温体仁等朝臣的构陷是主要的原因。
这使得袁文弼对朝廷中的权臣,尤其是与温体仁有关的派系心怀仇恨,但他对自己有恩的太子是极其忠诚的!
杨明凤心里跟明镜似的,朱慈烺派这样一个人来,目的再明显不过:
第一,监视。以袁文弼对太子的忠诚,会毫不打折地执行监视自己的任务,以确保安顺州这艘“新船”不会脱离太子的掌控,以免滑向反叛。
第二,制衡。袁文弼身为名将之后又得太子扶持和培养,在军中的影响是难以估量的,足以在必要时对自己形成制衡。
第三,忠诚考验。这也是对朱慈烺对自己的一次试探,看自己是否会坦然接受这个明显的“眼线”。
或许也存在考验袁文弼的想法,总之帝王心术,不外乎一个平衡与制衡!
杨明凤不由叹了口气,难怪古今帝王寿数都不长,这朱慈烺也活得真是累,心眼子太多了。
“杨大人,这位就是袁文弼袁大人!他乃是太子殿下最为倚重之人,望二位大人联手做好安顺州府的防务,也好让殿下放放心!”司马太监将谕令递给杨延禄后,着重介绍了他身后一位貌不出众的青年。
杨明凤先前还以为这年轻人是个护卫,现在仔细看来,他年纪约莫二十五六,面容坚毅,肤色微黑,眼神沉静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和郁色,身姿挺拔,确有几分将门风范。
袁文弼感受到杨明凤的目光,也正眼看来,目光相遇,并无闪躲,只是平静地微微颔首,礼节周到却带着疏离。
“下,下官见过袁大人!”杨延禄受宠若惊地慌忙向袁文弼行礼。
他从芝麻小官一下子晋升到防守官,处于低位待久了,习惯性地见到权贵就弯腰,尤其对方还是太子亲信,他哪里敢怠慢,战战兢兢地行礼道。
杨明凤有些没脸看地偏过头去,这便宜果然没好货,“便宜老爹”也是个狗肉上不得宴席的。
倒是袁文弼不骄不躁,温和有礼地向杨延禄拱手道:“大人客气了!末将只是个副将而已,不值得大人屈身下位向末将行礼。
您大可不必认为我与殿下关系亲近,就有敬畏之意!
我与大人官位高低不同,自然是末将向大人行礼才是。”
这番话、这副心胸和气度,不得不让杨明凤暗自给此人点赞。
果然是太子看重的人,就这厮的处事方式,就够许多人学一辈子了。
看到此人如此能耐,杨明凤倒不恼怒,反而觉得欣喜。
自己在安顺州这般折腾,基本是军政农商一把抓,朱慈烺要是全然放心,那才真是奇了怪了!
他派来的人越是精明强干、身份特殊,越说明朱慈烺对自己“下注”的决心。
并且,杨明凤觉得与聪明人共事,比与蠢人打交道更轻松。
她心中暗笑:“朱慈烺啊朱慈烺!你倒是给我派来了一个有意思的人物。”
站在她前面的杨延禄,却没有她那么淡定了,搓着手紧张地说道:“袁大人客气了客气了,呵呵!”面对京都来的贵人,他哪里敢摆上官的架子。
袁文弼淡淡地一笑,不过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满意。
这个乡下小官儿胆儿小又一脸谄媚,倒是个识时务、好摆弄的角色,日后安顺州的防务自然落到自己手里,倒是不用操什么心。
只是这小官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生出个这么厉害的小丫头,倒是让他有些头疼,心里甚至还有些说不出来的妒忌。
他那正妻刘氏,也给他生了个丫头,今年七岁了,却是个不晓人事的痴儿,连吃饭拉屎都得靠侍女伺候,真是气煞人也!
瞅瞅人家这小丫头,年仅十岁就杀虏建堡,连太子爷都是既看重又提防。
再看看自己家那拉屎撒尿都要人帮忙的傻闺女,恨不能一脚踹进池塘里淹死算球!
谕令宣读完,杨延禄按照规矩设宴招待京使诸人,还别说他虽然能力平平,但是这吃喝玩乐倒是学得快,与司马太监倒是臭味相投,二人喝得半醉后,竟然称兄道弟起来。
……
翌日,两厢人马前往安顺城交接。
那杨延禄宿醉醒来一脑子发懵,又兼根本没有沾手过城防军务,对此一窍不通,只赖着小女儿帮着自己交接军务,自己在旁做了个甩手掌柜。
杨明凤无奈,只得亲自上手盘查账目,点清的交接钱粮,兵卒户口点卯册子等等诸多繁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