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敢亏待我的乖孙,看明儿老娘不整治那赔钱货去!”冯氏眼里跟淬了毒似的,咬牙切齿地骂道。
大儿子“位高权重”,她拿亲情绑架不了这个不孝子,心里这口气憋得她快要气炸了,明儿非找个由头好好收拾收拾闵氏和那几个赔钱货不可。
……
接风宴后,杨明凤被母亲闵氏和姐妹们簇拥着,去了堡内新辟出的浴室。
这浴室还是她根据记忆里的“土暖气”原理,让人砌了火墙、盘了地龙,便是冬日里也能温暖如春。
冬秧和夏沫早已经准备好热气蒸腾的大浴桶,宋紫韵还在水里洒了些晒干的野花瓣,带着淡淡的香气。
闵氏挽起袖子亲自替女儿擦背,看着女儿原本细腻的皮肤上添了几处不甚明显的青紫,眼眶又红了,嘴里却只絮叨着:“在外头定是吃不好睡不好的!瞧瞧,又瘦了些,看着全是骨头……回来了就好,不要再往外跑了,娘给你好好补补……”
“嗯,我听娘的,再不出去了,就守着娘亲。”杨明凤舒服地避着眼睛,装乖巧地哄着娘说道。
“噗嗤!”宋紫韵加热水进桶里,听了这话忍俊不禁道:“你不出去?骗人的吧!”
杨明珠在一旁笑着递上干净的布巾:“娘,您就别瞎操心了,三妹如今可是能做大事的人,金城那样的大地方都能来去自如,还能亏待了自己不成?
倒是咱们,守着这墩堡,听闻了那些事,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就是就是!”杨明杏趴在浴桶边沿,一边玩着水花一边插嘴道:“凤儿,快跟我们说说,金城的姑娘们都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有没有比紫韵姐带回来的料子,更漂亮的?”
杨明凤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和惬意,挑着些轻松有趣的见闻说了,引得姐妹们惊呼连连,连闵氏也听得入了神,暂时忘却了担忧。
洗漱完毕,换上一身舒适的细棉布家常衣裙,杨明凤只觉得浑身舒泰,连日的奔波疲惫一扫而空。
“娘,我先去找父亲谈点事,待会儿再回来陪您行吗?”杨明凤挽着娘亲的手臂撒娇道。
她知道父亲杨延禄那点小心思,接风宴上被冷落,只能喝闷酒。
后又得了笔“横财”心思浮动,只怕这会儿只想快速出人头地,让众人对他刮目相看,自己正好趁热打铁,与他“商议”前程的好时机。
“你啊你,刚回来又去谈什么事?要我说啥事你说了算就是了,别去问他!”闵氏有些吃味地数落道:“他最近嘚瑟到找不到北了,每月二两银子不是被他娘哄了去,就是被庄里那些二杆子借走不还,一分钱也不交给家里。
幸好你给了我许多银票,家里不缺吃喝,堡里也还够周转,光靠你老爹,咱全家人都得去讨饭!”
“哦,那待会儿我劝劝爹。”杨明凤一边安慰娘亲,一边暗自惊讶。
娘以前可从来不会数落爹的,哪怕爹做错了她也是支持的,标准的以夫为天的男权社会贤妻娘母。
如今她却有了反抗的意识,不再是毫无主见的逆来顺受,也知道数落老爹的不是了。
虽然这样可能不利于她俩的夫妻关系,但是杨明凤是乐于见到娘亲自我成长的。
毕竟拥有完整的自我意识,成为一个人格完整的独立生命体,才是我们做为人,来到这个世间真正的意义!
“那你快去快回!娘亲等你回来,咱娘俩今晚一个被窝儿说说话。”闵氏给她理了理头发,满脸不舍。
辞了母亲,在紫韵姐的引领下,她去了父亲新修的办公处。
这公署位于堡内西北角,是一处新起的砖石小院,比原先的土屋气派了许多,门口还有兵丁值守。
见是杨明凤,兵丁连忙行礼放行。
“紫韵姐,你回去休息吧?我待会儿自己回去。”杨明凤对宋紫韵笑道。
“那好,我回去陪我娘了,她也片刻离不得我!回去迟了,她得啰嗦半天。”宋紫韵虽口里抱怨,但脸上全是幸福的笑意。
“那你快走快走,别让婶子等急了。”杨明凤催促了一句,转身迈人院中。
此刻,杨延禄正背着手,在新布置的书房里踱步。
他脸上还带着酒后的红晕,眼神却亮晶晶的,还在为那一千两银票和自己强硬反抗母亲弟弟一家的举动而感到心潮澎湃。
“爹!”杨明凤推开门走了进去,左右打量了一下这里的布置。
书房里点着油灯,墙上挂了一副粗糙的边塞地图,一张榆木书桌上摆放着文房四宝和几本兵书账册,倒是像模像样的。
见小女儿进来,杨延禄努力想摆出严父的派头,先走到书桌后的主位上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轻咳一声:“嗯,凤儿来了,坐吧!”
杨明凤乖巧地行礼后在下首坐了,微笑道:“爹这里收拾得越发有气象了,这才像一堡主事官的样子呢!”
这话挠到了杨延禄的痒处,他捋了捋胡子,矜持地点点头:“呵呵呵!你这趟出去着实凶险,日后确要谨慎,凡事多与为父商议才好,莫要再擅作主张。
毕竟为父才是这堡中主事,考虑事情还得顾着这上前墩民,不能任意而为!”
他又旧话重提,想要强化自己“主事”的位置,当然女儿家不宜插手这些事的话,他还是顾忌着女儿的脾气没有说出口。
“女儿谨记爹爹教诲!”杨明凤从善如流,随即话锋一转:“说起来,女儿此次去州城,除了公务,也听闻了些关于周边卫所官职的变动风声。
想着或许与爹爹的前程有些关联,特来向爹爹禀报,请您拿个主意?”
“哦,什么风声?”杨延禄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身体微微前倾。
官职、前程,这是他如今除了银子之外,最为关心的事情了。
杨明凤压低了声音,显得十分郑重道:“女儿听闻,安顺城的宋致诚宋防守,不日即将高升,调任金城总兵官了。”
“竟有此事?”杨延禄吃了一惊,宋致诚可是这附近实权人物,他的调动可是大事:“消息确凿吗?”
“八九不离十。”杨明凤笃定道,“沈大人私下透露过口风,让女儿心里有个数。
爹,您想呐,宋防守一走,安顺城防守官的位置可就空出来了……”
杨延禄的心猛地一跳!安顺城防守官,那可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
掌一城兵马的实权职位,比起他如今这佑军堡小旗官,简直是云泥之别!
他呼吸不由得急促了几分,眼神热切地看向女儿:“这……这等要职,定然有不少人盯着吧?”
“那是自然。”杨明凤点点头,观察着父亲的神色,慢条斯理地说道,“据女儿所知,千户所的那几位千户、百户,甚至其他几个有实力的屯堡管事,都暗中活动,想要争一争这个位置呢!”
杨延禄闻言,眼神黯淡了些,叹了口气:“唉,为父虽也有些心思,但资历尚浅,如今不过一小旗,如何能与那些积年的老将官相争?”
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以自己的能力和过往的履历,正常情况下绝无可能够到防守官的位置。
“爹爹何必妄自菲薄?”杨明凤笑道,“您如今是佑军堡的小旗,佑军堡这几个月屯田、练兵、剿匪,哪一样不是成绩斐然?
在上官眼里,这就是实打实的政绩!
更何况此次收复金城,女儿的那点微末功劳都记在您头上,沈大人不是也说了,‘多赖杨小旗领导有方’么?”
她又把“领导有方”这四个字抛了出来,像一枚香饵,杨延禄的眼睛瞬间又亮了。
是啊,功劳可是算在他头上的!
虽然他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上官认可了啊!
“话虽如此……”他搓着手,既兴奋又忐忑。
“爹爹,机遇稍纵即逝。”杨明凤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诱惑力,“安顺防守官的位置重要,上官选派时不仅要看资历,更要看能力、看忠诚、看近期的表现。
您如今缺的,就是一个更上一层的‘跳板’,和一份足够光鲜的履历。”
“跳板?履历?”杨延禄疑惑道。
“正是。”杨明凤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女儿曾帮着沈大人清理了里通鞑子的徐千户,也算是在功劳薄上记了一笔。
并且这千户之职空出来,若爹爹先去补了这个缺,在千户所里稳扎稳打半年,做出些成绩,让其他同僚和上司都看到您的能力……”
她顿了顿,看着父亲越来越亮的眼睛,抛出了最终的目的:“届时,有功劳薄的政绩打底,有千户所的履历镀金,再加上沈大人那边……女儿或可再为您使使劲,活动一番。
半年之后,争夺那安顺城防守官之位,爹爹您岂不就比旁人多了许多胜算?
即便防守官之位稍有波折,一个副将乃至大都统总是跑不了的。”
“安顺城防守官……副将……”杨延禄喃喃自语。
他呼吸粗重,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身着更高品级官服,在安顺城头颐指气使的风光场面。
那可不是佑军堡这“一亩三分地”能比的,高官厚禄!更大的权柄!介时无人再敢轻视自己!
在这样巨大的诱惑面前,他残存的理智挣扎了片刻,略有迟疑道:“可……可这佑军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