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绶大军如同挣脱了囚笼的饿狼,拖着疲惫却嗜血的身躯,扑向看似毫无防备的泸县。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野猪岭的警报终究快他们一步到达!
泸县守将余浩诚在接到警讯的那一刻,眼中死寂的灰烬里,竟猛地重新燃起了一簇火焰——那是愤怒、是职责,或许也是一种寻求最终解脱的决绝。
他几乎是咆哮着下达了命令:“关闭城门!所有守军上城御敌,县衙差役、民壮全部动员!
快!把城里所有青壮都给老子赶上城墙!滚木礌石、火油金汁,全都给老子搬上去!”
他看向匆匆赶来的县令杨延书,眼神锐利如刀:“杨大人,赶紧组织百姓加固城防,征集粮草物资!快!我们没有时间了!”
杨延书何曾见过这等阵仗,脸都白了,但读书人的气节和父母官的职责让他强撑着没有瘫倒,连声应下,慌忙跑去安排。
泸县,这个平静了太久的小城,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忙碌之中。
余浩诚站在城头,看着远处烟尘滚滚中,那支庞大的敌军正汹涌而来。
他握紧了手中的刀,鸢儿死了,仇人不知所踪,他的人生似乎已经毫无意义。
但现在这座城,这些百姓,成了他最后的寄托,或者说是他选择的最后战场。
“弟兄们!”余浩诚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疯狂的决绝:“你我身后就是咱们的家,咱们的父母妻儿!
鞑子一旦破城,必然鸡犬不留!
想要妻儿老小活命的,就跟老子拼了!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临死咱们也要拉几个垫背的!”
他的疯狂,感染了原本惊慌失措的守军和临时拼凑起来的青壮。
是啊,无处可逃,唯有死战!
富绶的第一波进攻,就遭到了意想不到的顽强抵抗。
箭矢、石头、烧沸的粪汁(金汁)从城头倾泻而下,给毫无心理准备的后金兵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尤其是那些新招募的两千青壮,虽然训练不足,但在家园被毁的威胁下,也爆发出惊人的勇气,拼命地将一切能扔的东西砸向城下。
富绶气得暴跳如雷,他没想到这小小的泸县竟然还敢抵抗。
“给我攻!不惜一切代价,今天必须拿下此城!”他亲自督战,后退者斩。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黄昏,惨烈无比。
城墙多处出现破损,双方士兵在缺口处反复争夺,尸体堆积如山。
余浩诚身先士卒,浑身是血,不知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他像一头陷入绝境的困兽,咆哮着,厮杀着,仿佛要将所有的悲痛和绝望都发泄在这些入侵者身上。
他数次击退了攻上城头的敌军,其悍勇甚至让一些后金老兵都感到胆寒。
杨延书在后方组织百姓运送物资、抢救伤员,脸色苍白如纸,听着震天的喊杀声和惨叫声,手不住地颤抖。
他的夫人冯毓秀带着儿女和仆役躲在家中,紧紧搂着吓得瑟瑟发抖的杨兴娇,听着外面的动静,不断念叨着:“怎么会这样……鞑子怎么会来这么偏僻的地方……”
泸县首富熊志坤深知城破后,自家再多钱财也无法保命,几乎是倾家荡产般将府中的存粮、布匹、甚至金银都捐献出来支持守城将士,还组织家丁护院上城协助防守。
“守住!一定要守住!”他肥胖的脸上满是汗水,眼神却异常坚定。
然而,实力的差距终究难以弥补,守军死伤惨重,兵力捉襟见肘。
第二日午时,在一个兵力薄弱的地段,后金军终于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潮水般涌入了城内。
余浩诚闻讯,带着最后的亲兵疯狂地扑向那个缺口。
他心里很清楚,城破已经无法挽回,但他没有退,反而迎着敌军最密集的地方杀了过去。
他左冲右突,连斩数名敌军,最终被十几支长矛同时刺穿身体。
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口中溢出血沫,喃喃道:“鸢儿……我……来了!”随即气绝身亡,壮烈殉国。
这位被情所困、最终在战场上找到归宿的将领,倒在了他守护的城墙下。
城破之后,宛如人间地狱!
富绶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和屈辱,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他下令:“把城中富户都给老子赶到城西校场去!不交出所有钱粮的,格杀勿论!”
后金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哭喊声、求饶声、狂笑声、惨叫声响彻全城。
城中富户商贾被驱赶牛羊般驱赶到城西巨大的校场上,周围是明晃晃的刀枪和虎视眈眈的敌军。
杨延书穿着官袍,试图以县令的身份维持秩序,保护百姓,却被几个如狼似虎的后金兵一脚踹倒,捆绑起来。
“狗官!一会儿就拿你祭旗!”富绶冷笑道。
冯毓秀带着三个孩子和爹娘想趁乱躲藏,却被搜捕的士兵发现。
她们那明显优于常人的衣着和容貌立刻引起了注意。士兵们淫笑着围了上来。
“你们要干什么!我夫君是朝廷命官!你们不能……”冯毓秀尖叫着,将儿女护在身后。
“命官?现在这里是咱大金的天下!”一个军官模样的壮汉一把将她拽过来,撕扯她的衣服。
冯毓秀拼命挣扎,一口咬在那军官的手上。
军官吃痛,勃然大怒:“贱人!”抽出刀毫不犹豫地一刀捅进了冯毓秀的腹部。
“娘——!”杨兴娇发出凄厉的尖叫。
杨兴鹏和杨兴业目眦欲裂,拼命想冲过来,却被其他士兵死死按住。
杨老爹杨老娘就这么个独养女儿,见状拔出藏匿的剪刀和匕首,不顾一切地要冲过去救人,被鞑子兵砍死在当场。
冯毓秀倒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她的绸缎衣裙,她看着惊恐的儿女和死去的爹娘,眼中充满了绝望和不甘,很快便没了声息。
“秀娘——”杨延书眼睁睁看着家破人亡,发出一声泣血的惨叫。
这时,富绶注意到了这边。
他走过来,看了看死去的冯毓秀,又看了看哭得梨花带雨的杨兴娇和虽然被缚却怒目而视的杨氏兄弟。
“把这小美人儿带回我帐里。”富绶指着杨兴娇对亲兵道,然后又扫了一眼杨兴鹏兄弟:“这两个小子看起来细皮嫩肉的,带在路上做两脚羊,比羊肉味美!”
杨延书眼睁睁看着妻子被杀,女儿被掳,儿子被绑,自己却无能为力,痛苦得几欲昏厥,嘶吼得嗓子都已出血。
另一边,熊志坤一家也未能幸免。
他本以为破财就能消灾,主动交出了大量金银和家中藏粮的地点,点头哈腰地对看守的军官说:“军爷,小的所有家当都在这里了,求军爷放过小的家小……”
那军官掂量着沉甸甸的金银,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然而下一刻,笑容变得残忍:“嗯,不错不错!看你这么懂事……给你个痛快吧!”
话音未落,刀光一闪,熊志坤硕大的头颅便飞了出去,脸上还残留着讨好和愕然混杂的表情。
“当家的!”
“爹——!”
熊夫人和两个年幼的儿子目睹这一幕,瞬间崩溃尖叫。
熊夫人当场昏死过去,两个儿子也被士兵粗暴地捆了起来,家产被劫掠一空。
曾经的富甲一方,转眼间只剩下任人宰割的孤儿寡母。
校场上,恐怖的气氛达到了顶点。
富绶高踞马上,冷眼看着黑压压一片惊恐万状的百姓。
“听着!”他运足气力喊道,“不想当两脚羊被吃掉,就把家里藏的钱粮都交出来,谁敢私藏一丝一毫,这就是下场!”他随手一指一个看起来像是富户的老者。
士兵上前,不顾老者的哭喊求饶,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鲜血溅了周围人一身,引起一片惊恐的尖叫和骚动。
“交!我们交!别杀我们!”人们彻底被恐惧压垮,纷纷哭喊着报出家中藏匿财物粮食的地点,只求能多活一刻。
女子们的处境更为悲惨,不少年轻女子被士兵当众拖出人群,肆意凌辱,惨叫声和哭泣声令人心碎。
校场变成了展示暴力和残酷的刑场,人性的底线在这里被彻底践踏。
富绶满意地看着这一切,享受着支配他人生死的快感。
他迂回翻山所受的苦楚,仿佛都在这一刻得到了补偿。
杨延书被捆得结结实实,跪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自己家人和治下子民如猪狗般被屠戮欺辱,他这位饱读圣贤书的县令,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屈辱和绝望。
早知如此,当初不如和大哥一般投笔从戎,如今何至于这般无力!
熊家的孤儿寡母,挤在人群中瑟瑟发抖,曾经的财富和地位化为泡影,只剩下对未来的无尽恐惧。
夕阳如血,映照着泸县城西校场上的惨状,仿佛老天爷也不忍直视这人间地狱,流下了血泪。
……
野猪岭,鞑子破城的消息被哨探传了回来。
山上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周东如同困兽般,在狭小的瞭望哨内来回踱步,拳头紧握,指甲早已掐入血肉而不自知。
据哨探描述,泸县将士拼死抵抗,尸体在城头堆积如山,没有一个人投降,但终究寡不敌众被鞑子全部杀光了……这些话像一把把刀子刺着他的心。
“郭先生,我受不了!”周东猛地停下,双眼赤红地瞪着郭林甫,“我们就这么干看着吗?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泸县百姓被鞑子屠戮干净?
余将军已经殉国了!我们再不去,泸县就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