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就在那边!”杨明凤站起来,指向与那颗叫拉琪格的星星相反的方向。
料峭的寒意袭来,她缩着身子打了个寒噤,不由有些愣神。
也不知娘亲她们得知自己失踪后,会怎样着急?
可事情从急,自己来不及向堡中人示警就被虏走了。
这件事虽不算好事,但也能从中领悟些好处来。
第一件事,便是堡中防御措施太过随性松散,连佑军堡附近人被虏走,也不能及时发现并救援。
等她回去佑军堡,第一件事就要就要加强人手巡逻周边预警,另外墩台必须要两班倒换人值守。
正所谓,问题被发现不是坏事,没有被发现才是最大的隐患,现在亡羊补牢不算太晚。
当然,这也归咎她在防御方面经验不足,以前干雇佣军都是主动出击,几乎没有遇到过敌军主动来袭。
第二件事,余庆傅他们来盐湖一趟是好事,自己想攻打茶马盐湖驻守的鞑子,就必须搞清楚这里的状况。
虽说派夜不收(探子)过来也行,但是相对来说一马平川的荒原,被发现的几率太大了,只怕人员损耗会很大。
要知道能被选做夜不收的人员,必须要有过硬的军事素质和侦查能力,还要有临机决断的能力。
他们哪一个不是军中佼佼者,这样的人才,死一个都是大损失。
尤其佑军堡现在人手这么紧张,自然还是她亲自来一趟比较划算。
“哎,你在这里站着干啥,手都成冰坨了!”卡咯儿将粮食拖进帐篷,出来一看,小琪琪格站在冷风里发愣,赶紧拉着她的手往里面走。
哈尼尔奶奶将粮食堆放在帐篷一角,赶紧过来舀出热水,让冷得发抖的孩子们烫手洗脚。
洗完后,她拿出一块干净的大毯子铺在炉火边上,让三个孩子赶紧睡觉。
杨明凤被哈尼尔奶奶搂在怀里,背后是热烘烘的炉子,原本是很容易入眠的,可她记挂着余庆傅他们,却有些辗转反侧睡不着。
“纳尼拉驽拉!纳里拉驽呀……”哈尼尔奶奶察觉她睡不着,轻轻拍打着她的背,唱起了一首悠远缠绵的民谣。
杨明凤不知不觉被这首曲子吸引。
她仿佛看到一个美丽的蒙古族姑娘,对她的戎装出征的情郎说,不要去天边呀!不要抛下我去那陌生的地方,去了你就回不来了……
可是心上人还是出征了,她向长生天祈祷爱人的平安归来。
缠绵悱恻的曲子里,隐藏的却是惊心动魄的残酷和痛苦。
她的心在这一刻被震动了。
是啊!不管是哪一个民族,老百姓又何尝愿意打仗?
不管输赢,都是一个个血淋淋破碎的家庭。
多希望这个世界能和平安宁啊!
可惜事与愿违,明末是内外交困的时代,注定是风雨飘摇、血雨腥风的活人屠宰场。
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哪怕是死!她也要在这乱世撑起一片净土,庇护好家人,若是还有余力,便庇护好这一方百姓。
这也许是她魂穿到这个时空的宿命,也是她来这里的使命吧!
……
天边晨曦微露,荒草上湿漉漉的水汽,悬垂成草尖儿上的晶莹露珠。
杨明凤饥肠辘辘地骑在马背上,侧身从褡裢里掏出一块羊肋排,边走边啃。
昨晚睡了约摸两个时辰,她偷偷起来拿了些羊肉,给哈尼尔大婶放了一块碎银子便轻手轻脚地出了帐篷,骑上马往塔孜克部落方向去了。
她抬头看向那颗叫“拉琪格”的星星,它正渐渐变得黯淡,似乎要隐没在晨曦中。
“驾!”
她双腿一夹马背,马儿风驰电掣地向前面奔跑而去。
嘚啵嘚啵……
眨眼睛便翻越了两座小草坡,前方小河边出现了一大片蒙古包,很明显是一个较大的蒙古部落。
清晨的阳光照在蒙古包的顶上,牛羊在围栏里此起彼伏地叫唤,想要主人快点将它们放出去,好在草地里嬉戏打滚吃早食。
奇怪的是人很稀少,只有稀稀拉拉的老人在打扫羊圈挤牛奶,一些孩童和女人在河边提水。
嘚啵嘚啵!
杨明凤策马快跑到一家人羊圈外,冲着里面打扫羊屎的蒙古族大爷询问道:“爷爷,您昨晚见到几个汉族商人来这里换盐吗?”
大爷颤巍巍地抬起头来看向她,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一股子衰败和凄慌,愣了良久后才说道:“他们被后金兵抓走了!你快走吧,要是被恩吉发现了,他会把你捆去卖给金人的。”
“恩吉是谁?”杨明凤追问道。
“恩吉是咱们部落头领伦巴的小儿子,这个被诅咒的豺狼,为了当上新头领,不仅勾结金人杀死自己父亲和哥哥,还把我们部落的青壮都卖给金人挖盐……”老人咬牙切齿地诉说道。
“那你们怎么不反抗?”杨明凤觉得匪夷所思,部落这么多人,怎么就允许一个头领的儿子为非作歹。
“那恩吉诡计多端,他让金人在白月节的时候埋伏在附近,趁着大家喝醉了之际,带金人杀了进来,大家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老人揉了揉干涩的眼睛,他的眼泪已经哭干了。
家里没有了儿女们的笑声,跟坟墓一般冰冷,要不是有孙子孙女要养活,他都不想活下去了。
“爷爷,昨晚我的几个伯伯怎么被抓的?”杨明凤问道。
“还不是恩吉那个祸害!”老人恨恨地说道:“他为了那几袋子粮食,假意答应那几个汉人换盐巴,却趁着他们歇息之际,偷偷派人通知了金人,那几个人就被抓走了。”
恩吉这样做,算是坏了规矩,日后汉族商人不过来换盐巴,那他们这些人就得挨饿。
毕竟他们也不能天天杀羊吃,也不可能日日喝牛奶过活,这等于杀鸡取卵,绝了自个儿的活路!
族里人把恩吉恨得要死,可是他手下还有一批亲信靠着他的关系,没有被弄去挖盐。
这些人要靠他关照,对这恶棍忠心耿耿,其他人根本不敢动他。
……
塔孜克部落毡房中间处,一座豪华的大蒙古包特别显眼,正是弑父杀哥,自封新头领的恩吉居处。
压抑的女人哭声时断时续的从里面传来,听到声音的部落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哭泣的女人是恩吉的嫂子娜露,长得仅次于老头领新娶的女人陶丽格。
恩吉将最漂亮的陶丽格献给了金人的牛录章京,自己则霸占了自己的嫂子娜露,日日在帐篷里饮酒作乐,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
呼噜噜!呼噜!
过度纵欲饮酒的恩吉睡得鼾声如牛。
娜露眼睛红肿地抬头看向这个蹂躏自己一夜的畜牲,脸上露出极度仇恨和厌恶地神情。
她的丈夫木托在酒醉中被这个畜生砍下头颅,挂在了部落边的羊圈木头上。
为了斩草除根,他还杀了她的大儿子哈日托。
那么可爱的哈日托啊!六岁的娃娃,像是初升最耀眼的那抹阳光,笑起来都能融化人心。
他死的时候,瞪着圆圆的大眼睛喊着“阿妈救我!”
阿妈救不了你!
我亲爱的宝贝,阿妈只是一个弱女子,阿妈救不了你!
阿妈活着只是为了替你报仇!替你阿爹和你阿爷报仇!
娜露裹紧撕烂的衣服,缓缓地爬到恩吉塌下,拔出了那把雪亮的弯刀,高高地举了起来。
啪嗒!
突然有人掀开羊皮门帘走了进来,与她四目相对,二人都愣住了。
娜露看到进来的是一个黑瘦的陌生小女孩,身上穿着塔孜克族最传统的衣服,手中捧着一盘羊肉。
杨明凤也有些意外,她原本是花了一块碎银买了老人孙女的衣服混进来,准备劫持恩吉前往后金军驻地救人,谁知进来就发现谋杀现场。
“嘘—”
杨明凤率先反应过来,冲着那个女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将羊肉盘子放在地上,拔出匕首快步走向睡得跟死猪一样的恩吉。
娜露惊愕地睁大了眼睛,这小丫头怕是只有八九岁吧?怎么敢做这样的事情!
哗啦!
杨明凤拿匕首柄端狠狠砸在恩吉肋间穴位上,顺手拿起桌上的一盆冷水浇在了恩吉的脑袋上。
“唔唔唔……”恩吉被弄醒后想要叫喊,嘴却被按住塞了自己的臭毛袜,咽喉处抵着一把利刃。
他吓得冷汗直冒,那尖刀已经深入肉里,只需对方一发力,自己喉咙就是一个血淋淋的大窟窿。
“别动!”杨明凤低声警告道:“我方才已经给你喂了一颗入口即化的七日断魂丹,每日必须要特殊的法子点穴,才能缓解毒性,不然七日之内你必会肠穿肚烂而死。”
恩吉此刻已经看清楚,劫持自己的不过是个黑瘦的小丫头。
他眼睛咕噜噜地转个不停,想要寻机反制这小崽子,逼她交出解药。
“你别想辙了,这七日断魂丹只能用特殊的点穴手法才能解毒,没有解药。”
杨明凤冷笑一声,早看出这恶棍不安分:“你若是不信自己中毒,可以深吸一口气,会感觉到肋骨处有隐痛,提气也非常困难。”
恩吉暗暗吸了口气,果然感觉勒间剧痛,脸色顿时灰败下来。
“你也别想着制住我,让我给你解毒。”
杨明凤气定神闲地吓唬道:“我最多自断筋脉而亡,死得痛快!而你却会慢慢看着自己腐烂,看着自己长满蛆虫而死。”
这套说辞,大部分来自她看过的武侠小说,但是在此情此景之下,还是让搞不清楚状况的恩吉吓尿了。
主要原因,其实还是杨明凤太诡异了!
谁曾见过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敢拿刀杀人的,动作语气如此老练,如同妖邪一般。
恩吉是真把她当成邪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