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裳丝毫不惧少年的逼视,摩挲着拇指上的象牙扳指,撇了撇嘴:“周振邦,你是要存心跟我过不去了?”
围观众人听黄裳这么一说,才明白,他和那少年竟是相识。
人群中也有人认出了少年的身份,原来是京城第一镖局——“狮吼镖局”的少镖头周振邦。
提起狮吼镖局,在东京从事货运行当的人可谓“无所不知”。它雄踞京城百年,背靠汴河码头,东临大相国寺,西接御街商廊,占尽水陆要冲。业务遍及大宋境内的南九北八一十七路,更远及高丽、倭国,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是响当当的“陆上运输之王”,故而有“京城第一镖局”的美誉。
自周振邦执掌镖局后,更把业务从陆地拓展到水上,镖局有了自己的船队,开始逐步蚕食黄裳的水运市场。从这一点看,黄裳今日所为,绝非意气用事,摆明了就是故意找茬。
“贼喊捉贼。”周振邦面对黄裳的质问,不禁哑然失笑,“我们到底是谁跟谁过不去?”
黄裳的酒好像醒了,指着桌上的金叶子:“李妈妈方才说了,夕姑娘的主,由她自己做,你这个,不作数的。”言毕,朝李三娘使了个眼色。
李三娘就势捧起锦盒,笑意依旧是那样自然得体:“周郎君,这话是老身说的,却也是实情。”
李三娘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不仅让周振邦的钱轻易落入了她的口袋,还把这道难题留给了顾夕夕。
周振邦的眉梢微微皱了一下,拨弄念珠的手指也停了下来。黄裳见状,指着周振邦,肆无忌惮地大笑不已。
顾夕夕朝黄裳望去,他的左眼中居然有两个瞳孔,不禁暗自吃惊:“相术里说,生有重瞳之人,会拥有财富和地位,黄裳这个人,能在装醉卖疯之间就让周振邦吃了个哑巴亏,当真是有些手段。”
黄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次你在茶引上赚的钱,比我多出数倍,多花一些也是应该的。”
周振邦也笑了起来:“说得好!我就是要胜你一筹,你又能怎样?”
“我今日带的现钱不多。”黄裳从腰间解下一个物件,高高举起。
那是一颗鸡蛋大小的宝石,如同血液一般鲜红。在烛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整间屋子瞬间又亮堂了许多。
“这……莫非是——鸽血红宝石?”李三娘见多识广,已睁大了眼睛,嘴里好像塞了一个鸡蛋。
“李妈妈好眼力。不过,这可不是一般的鸽血红。”黄裳傲然一笑,“是我从蒲甘国皇氏手中购得,乃鸽血红中的极品。产自其国的‘龙血矿脉’,矿层深及地下百丈,每开采一钱,需凿穿三吨的白云岩。”
围观众人听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又发出一阵惊叹。
黄裳将宝石贴近烛火:“此石在烛火旁可泛出双色焰——外层猩红如凝血,中间幽蓝似鬼火,整个蒲甘国仅有两枚,因此,被称为‘罗刹女之瞳’。”
李三娘连忙将手中的锦盒交予一旁的龟奴,快步走到近前仔细看去,但见那宝石在烛火的照耀下,竟真的呈现出红、蓝相间的两种颜色。
围观的人群见到这种异象,也不由啧啧称奇。
黄裳又把宝石拿到窗边的月光下,李三娘和众人就像被磁石吸着一样,也紧跟着他的脚步。
“那,那是什么?”李三娘指着宝石,吃惊地瞪着黄裳。
原来,宝石在月光之下竟又起了变化——红、蓝相间的空暇处,竟浮现出一道道金丝纹理。
“这便是‘龙涎纹’,乃地心岩浆与万年化石交融所致。”黄裳哈哈一笑,“更是这‘罗刹女之瞳’独一无二的地方。”
“这样的稀世珍宝,得值多少钱?”人群闻言,不由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黄裳浑然不觉,只是意味深长地望向周振邦。
周振邦伸了个懒腰:“家父曾用御街上三座五进的宅院,与黄大官人交换此石,黄大官的头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
众人又是一阵惊诧。御街上的五进宅院皆是豪宅,最低的也能值上10万贯,由此可见,“罗刹女之瞳”最少也能值上四五十万贯。
黄裳得意地笑了笑,然后,竟做了一个惊人的举动——将“罗刹女之瞳”塞到顾夕夕手中。
众人再次把惊诧的目光转向顾夕夕,黄裳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要用这颗价值连城的宝石,让顾夕夕“应”他的“局”。
顾夕夕莞尔一笑,起身朝黄裳施了一礼:“既如此,妾身就谢过黄大官人了。”
周振邦见状,拨动念珠的速度渐渐快了起来。
“请夕姑娘移步至听雨小筑。”黄裳瞥了一眼周振邦,朝三层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顾夕夕在周振邦的脸上凝视了一会儿,随即冲他欠了欠身体,抱起琵琶,转身离开。就在即将迈出门槛之际,停下脚步,回头望向周振邦,一双美目中似怨似嗔。
“且慢!”周振邦拨动念珠的手蓦然停住,倏地站了起来,拦在黄裳面前,左手握住腰间的佩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