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月起,“得月楼”在每月初一、十五两天,会上演宋国稀有的茶艺节目——“斗茶”和“茶百戏”。目的是让金国民众更加了解“宋茶”,从而进一步推动“宋茶北侵”计划。
今天是二月十五,辛十娘表演“茶百戏”的日子。所谓“茶百戏”,可以理解成在“茶汤上作画”。茶师用茶匙击拂茶汤,使茶沫形成山水、花鸟等图案。辛十娘在未出阁时便深谙此技,这回随程小蚁北上,技法上,更高了一层楼。茶面上呈现的已不只是虫鱼花草,而是同时出现“临安凤凰山”与“金上京白山水”,引得客人彩声雷动。一时之间,辛十娘所用的“密云龙茶”也迅速售罄。
客人渐渐散去,外面飘起了鹅毛般的雪片,估计是不会有人再登门了。一切收拾停当,程小蚁、叶秋筠、穆晴便在大厅寻了个坐处,也沏了一壶茶,边喝边聊。
“有件事我想不明白。”穆晴眨了眨那双明亮的大眼睛,“那个完颜亮明明是用3000贯钱,加一座铁矿拍下咱的‘龙团胜雪’,你为何只要钱,那铁矿却连半个字都不提。”
“傻丫头,你懂什么?”程小蚁味深长地叹了口气,“那完颜亮岂是泛泛之辈?又岂会将自己的铁矿白白奉上?”
“他又没有三头六臂。”穆晴不服气地撇撇嘴,“又有哪里不一般了?”
叶秋筠轻啜了一口茶,淡淡道:“他在钓鱼。”
“钓鱼?”穆晴莫名其妙地瞪大了眼睛。
“钓鱼就要有鱼饵,铁矿便是鱼饵。”程小蚁目光闪动,“我们安分守己倒还好,若是想将铁矿偷运至宋境麻烦便来了。”
叶秋筠点头道:“辽东铁矿含硫高,制作兵器,易生脆刃。我们若接手,即便千辛万苦送至国内,只会反伤我军装备。”
“其二,金国采矿惯例需先预付10万贯矿脉保证金。”程小蚁摊摊手,“咱没赚到钱,却要先支出10万。若走茶楼的账,势必削弱‘宋茶北侵’之大计。若调用江南铜钱北上,势必加剧国内钱荒。你说,完颜亮的算盘打得够精吧?”
穆晴双手托着下颌,陷入了沉思。
“不唯如此。”叶秋筠冷笑一声,“那个矿毗邻辽阳府,是辽国遗民聚居地。若他们知道该矿暂归宋人,你觉得,辽人会让我们安稳吗?再有好事者,以宋辽旧怨为名,伺机煽动辽民,我们又怎会有好日子过?”
“既然知道这铁矿是诱饵,我们便不能张嘴。”程小蚁喝干杯中茶,笑望向穆晴,“你看,完颜亮一招之内暗藏了三记杀手,他还是一般人吗?”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样。”穆晴双手拍了一下桌面,若有所思,“可平时……我却怎么都看不出,他是这样的人。”
程小蚁、叶秋筠闻言,不约而同将目光聚在了穆晴脸上。穆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连忙纠正:“啊,我的意思是,看他长得仪表堂堂,却想不到心机这样深。”
程小蚁、叶秋筠同时点头,似乎并没觉察到穆晴的异样。
就在这时,忽见那厚厚的棉布门帘被掀开,一高一矮两个头戴雪帽的男子走了进来。前面那人身披驼绒大氅,里面是一件酱紫绸直裰,腰间悬着块和田玉牌,看起来像是江南富商的模样。后边那人,葛布澜衫,肩膀上背着一个背囊,里边露出半截算盘,像是账房。
“二位客官快请进。”穆晴见有人来,连忙面带笑容迎上前去。
这两人正是间兵司“行动房都统”铁鸮谋克和代号为“狼毒丁”的部下。
夹谷韦烈既然已经知道“得月楼”和“皇城司”有所勾当,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形下,就是暗中刺探。铁鸮谋克和狼毒丁今天就是带着这个任务来的。
二人要了一盏“惊雷白”。这种茶是北苑贡茶的变种,需银器才能激发其中玄妙。首先,银性寒,可克茶中燥气。银盏遇此茶,会泛出青气,铁器、瓷器则会稍显浑浊。更为玄妙的是,银盏与室内的烛光反射,茶汤会由月白变成淡金的“雷纹”。
很快,穆晴端着一套银质茶器走过来,放在两人面前。铁鸮谋克看了一眼穆晴的手,眼中蓦然闪过一丝疑惑。
“二位客官,请慢用。”穆晴将二人杯中斟上茶,便欲退下。
“敢问小娘子是哪里人氏?”铁鸮谋克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小女子临安府人氏。”穆晴随口答道。
“想不到,会在这里巧遇乡人。”狼毒丁露出一脸欣喜,“不知小娘子在这茶楼月入铜钿几何?老板是否夯货?”
“铜钿”“夯货”皆是临安底层常用的俚语。是“钱”和“蠢人”的意思。
穆晴短暂地愣了一下,似乎不知对方说的是什么,只是含糊地答道:“还好,还好。”
铁鸮谋克、狼毒丁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狼毒丁站起身,意欲离开。蓦地,一只手竟然从后背搭在了自己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