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熊的篝火映红了半边天,一群不同年纪,身着西夏服饰的男女围在四周,欢声笑语,载歌载舞。
阔大的帐篷前,一左一右铺着两条长长的毛毡,毛毡前排着几张矮几,几上堆满了新鲜的水果和美酒佳肴。程小蚁、魏风、吕简坐在一侧的矮几后面,拓跋洪、仁多保和,还有四五名西夏马贩则坐在他们对面。
一名盛装少女在当中的空地上轻抚着琵琶,乐音如细雨轻拂,珠走玉盘。
程小蚁终究还是如约而至。原本就不甘心空手而归,待看了吴怀璧的密函,他更加决心要来。
此时,熙州榷场已处于半关闭状态,很多西夏商人纷纷退回本国境内,密切关注着两国的动向。
若按魏风的意思,拓跋洪的马场本就在大宋境内,直接禀明知州,快刀斩乱麻,派一队军卒,将马匹夺了便是,还谈个鸟?程小蚁和吕简则认为不妥,两国间的关系本就紧张到了极点,这么做会落下口实,甚至会作为对方开战的借口。
商议再三,还是在商言商,随机应变。为了以防不测,禀求熙州府衙派了十几名衙役,乔装成吕简号里的伙计,一同前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程小蚁见对方迟迟不谈正题,不免有些心焦,原本第一次见面就陷入被动,这回定要赢得先机。
想到这,他朝拓跋洪施了一礼:“多谢拓跋东主盛情款待,酒是好酒,菜也是好菜,不过,我更想知道,您的马到底准备多少钱一匹卖给我?”
拓跋洪眯起眼睛,掐指算了算:“到了今天,不多不少,刚好30贯一匹。”
程小蚁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拓跋东主要是这么说,可是有打劫之嫌呐。”
“这叫水涨船高。”拓跋洪郑重其事地反驳,“今时不同往日,两国开仗在即,马匹、粮食,还有盐的价格,自然要较平常高出数倍。”
“这不,还没开打呢吗?”程小蚁又露出平日那副懒散之态,“我也给东主透个底,我国使臣早就到了贵国首府,若万一这仗打不起来,价格就又都降回去了,我明日一早就回成都,到时候您的这些马卖给谁去?”
几名马贩交头接耳商量起来,拓跋洪和身旁的仁多保和对视了一眼。
仁多保和干笑了两声说:“程东主此言差矣,我族兄正坐镇盐州,只要我修书一封,拓跋兄还有在场这些东主的马,便可尽购一空。”
吕简哈哈一笑:“仁多东主的话我信,不过西夏军方收马的价钱,恐怕得让拓跋东主的肉,痛上个一年半载吧?”
“依我看,不只是肉痛,拓跋东主和诸位的心也得痛得滴血哩!”魏风举杯向吕简示意,两人笑着饮下杯中酒。
拓跋洪和仁多保和像是被二人说中了关键,脸色不由各自一沉。场下少女的琵琶声也在此刻变得激越有力,如战鼓擂动,撼人心魄。
拓跋洪拍了拍手,一名身材高大的侍者端着一个大铁盘上来,里面装着烤熟的肉串,放在程小蚁三人面前。
“价格的事好商量。”拓跋洪轻笑一声,指着肉串道,“这是敝国的特色烤肉,是用我秘制的香料烤出,可谓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几位尝尝看,味道如何?”
程小蚁见对方松了口,便拿起一串,见那肉块被均匀地串在竹签上,外层焦香油润,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香气,让人垂涎三尺。他咬了一口,觉得不像牛肉那般层次丰富,更没有羊肉独特的膻味,嚼起来有一种既柴又涩之感,自己应该从没吃过这种肉。
“拓跋东主,这是……什么肉?”程小蚁皱着眉头。
拓跋洪没有回答,而是讳莫如深地又拍了两下手:“把我送给程东主的马牵上来。”
不多时,那名高大侍者提着一个硕大的物件走了回来,“咚”的一声丢到程小蚁面前。
程小蚁借着火光定睛一看,赫然是一颗鲜血淋漓的马头。
马头瞪着大大的双目,脖颈之处被利刃齐刷刷地斩断了。他心中一惊,蓦然起身,仔细端详了片刻,已然认出正是那日拓跋洪答应送给自己的大宛名驹——“追风”的头颅。
程小蚁的心陡然一痛,目光已如剑一般刺向拓跋洪。
拓跋洪若无其事地说:“我虽答应将此马赠予东主,却没说是死的,还是活的。”
拓跋洪的话音一落,席间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程小蚁觉得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胸口,让他透不过气。
他深吸了一口气,嘴唇忍不住颤抖着,眼睛里像要喷出火来。
“程东主方才问食的什么肉。”拓跋洪不动声色地迎着程小蚁的目光望去,“我做的是马的生意,自然只有马肉。”
程小蚁闻言怔住,又看了一眼“追风”的头颅,他明白了,自己刚才食的那肉串居然就是“追风”的肉。他只觉得胃里一阵难受,忍不住弯下腰呕吐起来。
场下的琵琶声如战鼓轰鸣,让原本就紧张的气氛更加浓烈起来。一朵厚重的乌云遮住了月光,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突然,程小蚁暴喝一声,朝拓跋洪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