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风、吕简见状,急忙一人抱住程小蚁一只胳膊,将他死死拽住。程小蚁脸色铁青,紧握着双拳,指节因用力而变得没有血色。
“小不忍,则乱大谋。”吕简在他耳边低声道。
琵琶声也在此时戛然而止,只有袅袅余音还在场中回荡。拓跋洪摆摆手,那弹琴少女施了一礼,退了下去。
“拓跋东主既无诚意相谈,我们便告辞了。”吕简扬声说了一句,不停地给程小蚁使眼色。
程小蚁原本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手指轻轻地抖着,似乎在释放内心的愤怒。好,就当“追风”没有送给我,拓跋洪杀他自己的马,与我何干?想到这,冷哼一声,拂袖便走。
谁知,刚走出两步,却被拓跋洪叫住。
程小蚁停下脚步,不悦地问:“你们还要怎么样?”
拓跋洪站起身,又拍了两下手掌,掌音方落,就见十几名伙计,各牵着马走上前来,将马全都拴在了帐篷前。紧接着,那名身材高大的伙计,拎着一把砍刀,站在头一匹马前面。
那刀足足有七尺长,刀锋散发出逼人的杀气。
拓跋洪继续说:“程东主,‘追风’说到底是被你害死的。”
程小蚁闻言,不免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如果你不接受我的价格,我会在一炷香之内,杀光你眼前这些马。”拓跋洪命人燃香。
程小蚁怔住,呆呆地望着拓跋洪。
“你有购买的实力,却因价格没有达到你的期望而不肯买马。说到底,这些马都是因你而死的。”拓跋洪朝那高大的伙计举手示意。
伙计见状,将手中砍刀高高举起。
“不是不能,而是不为。”程小蚁蓦然惊觉,不错,正如拓跋洪所言,我带了整整1万贯交子,不管按什么价格交易,我都有能力买马。就算一匹马卖到1000贯,只要我愿意,也没问题。
思忖之间,拓跋洪的手骤然落下,伙计高举的砍刀也随即斩落。
“且慢!”程小蚁的话刚出口,却见刀光一闪,伙计面前的马哀鸣不止,细看之下触目惊心——它的整个身体居然被砍刀活生生斩成了两截。
这伙计的膂力实在太过惊人。
拓跋洪指着那高大伙计:“我这个伙计天生神力,他的这把刀在贵国的唐代称为‘陌刀’。所以,还请程东主无须担心,他杀不杀得光这些马。”
程小蚁的身体又是一颤,忍不住朝伙计手中的砍刀望去。
刀长七尺,刀柄和刀刃几乎长短相同,那伙计随意拿在手中就像提溜着一根平常的木棍,丝毫感觉不到吃力。
程小蚁在书上看过“白刃霜飞,红血星流,人马俱碎”的记载,就是在形容陌刀和陌刀客的可怕。拓跋洪不是说笑,这伙计一定有能力杀光面前这十几匹。
倒地的马一时还没断气,痛苦地喘息着,眼里竟有泪水不断流出,身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血已将地面染红了大片。
望着眼前的情景,程小蚁不由生出一种莫名的悲凉。
动物岂非和人一样?它们也有喜悦、愤怒、悲伤、恐惧;它们也有离苦寻乐,避死求生的本能;它们甚至也有知恩报恩,肝胆相照的性情。
既然如此,自诩为万物之灵的人,又有什么权利去剥夺它们的生命?他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死在眼前?
程小蚁长叹了一声:“生意场居然让拓跋东主变成了屠场,程某不是屠夫,也不是看客,就先走一步了。”
“程东家若要走,我也拦不住,不过就是背上了一个临阵脱逃的名声而已。”拓跋洪嘲讽道。
“拓跋老弟,话不要说得太难听。”仁多保和故意在一旁添油加醋,“顶多是抱头鼠窜,屁滚尿流。”
“也是,宋人向来欺软怕硬,畏首畏尾,如何能与我大夏子民相提并论?”另外的那些马贩也跟着一起哄笑起来。
程小蚁蓦然停下脚步,目光扫视了众人一圈,最后停在拓跋洪脸上,举手暴喝道:“把钱抬过来。”
魏风、吕简不约而同再次抓住程小蚁的手臂,示意他不要上对方的当。
程小蚁咬牙切齿道:“他们羞辱我无所谓,可羞辱我大宋就是不行。”
“这是激将法,你若认真就输了。”吕简不愧是“金算子”,此时此刻,还能保持着一个商人的清醒。
可程小蚁决定的事,哪怕是八匹马齐头并进,也难以撼动分毫。魏风忙吩咐那些乔装的衙役,将带来的十几箱交子堆放在篝火旁。
拓跋洪和众马贩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程小蚁撕去箱子上的封条,拿出一沓崭新的交子,冲着拓跋洪道:“这里一共是1万贯交子,你可以查验一下。”
拓跋洪依次打开几个箱子,拿出几沓交子看了看,不错,纸张结实,印制精美,和不久前在陕、甘两地流通的别无异样。
“1万贯,按30贯一匹,一共333匹马。”拓跋洪抑制不住胜利的喜悦,吩咐手下,“来呀,把马给程东主牵上来。”
“兄弟们,我们也来帮拓跋东主一把。”程小蚁表面上不动声色,举起手里的交子,示意衙役们过来,心里却暗道,“去他娘的!拼了!”
众人刚刚围拢过来,就见程小蚁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动作——骤然将手里的交子全部投入篝火中。纸制的交子瞬间燃烧,火势猛地一下旺了起来,众衙役见状,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
魏风一步蹿过来,面露惊诧:“小蚁,你,你这是做什么?”
程小蚁若无其事地吩咐道:“听我的命令,大家把钱全扔到火里。”
众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说,把这些钱怎么着?”
程小蚁手里的交子已堪堪燃尽,又在箱里捧出一大沓,边烧边说:“我让诸位——把这些钱统统烧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