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位于东京皇城核心,是皇城实际政务的运转中枢。每月初一、十五的朔望朝参,便在这里举行。
东方已露出微白,云彩像浸了血一样,显出淡淡的红色。一队殿前司金枪班兵卒分列汉白玉蟠龙御道两侧,威风凛凛。枪首的红缨,在朝霞的映照下,愈发显得猩红。
大殿最前端,是皇帝的御座平台,台阶上铺着华贵的波斯红毯,尽头处是一张紫檀木雕云龙纹的宝座,背后立着一面青绫屏风,上悬《尚书·洪范》篇鎏金文字。
御座三丈外的东侧,蔡京着紫色蟒袍,领三省官员居首。西侧则是以枢密使童贯为首的武官阵列。太子赵桓头戴远游冠,身着朱明衣,立于西偏殿门旁。程小蚁则身着绿色官服,静立在赵桓身后,微低着头,用眼睛的余光密切关注着蔡京的一举一动。
“陛下驾到!”殿外传来侍中清朗的喊声。
紧接着,赵佶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从西序门走出,步入御座之上。随后,鸣鞭、奏乐,仪式开始,众文武官员皆横立于座前,行“三跪九叩”之礼。
童贯第一个奏报,与西夏的战况。随后,蔡京便启奏与金国联合攻辽的进展。总之,传递的就是一个信息:万事大吉。
再接下来,是御史弹劾的时间。新任的御史中丞方轸无本可参,程小蚁见赵佶打了个哈欠,似乎有些倦了,便不禁暗自握紧了拳头。
蔡京也注意到了赵佶的这个举劫,走至众臣前面,朗声道:“辰时三刻,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当喊到第二遍的时候,赵佶已经准备起身了。
突然,一个声音,从殿下传来:“陛下。臣,有事启奏!”
紧接着,便见程小蚁走出,疾行至御座前跪倒。
蔡京原本半闭的眼睛蓦然睁开,没待赵佶问话,便沉声问:“下跪者何人?”
“太子府右卫率——程小蚁。”
蔡京眯着眼睛,看了程小蚁片刻,不由面露愠色:“朔望朝参准入者文官为正五品,武官为正四品,东宫卫率不过是个从五品的武职,你有何资格,跪在这里?”
李彦见是程小蚁,面色也是一变,没待他答话,便也跳了出来,喝道:“东宫卫率本为‘掌东宫兵仗、仪卫’,此乃陛下议政之地,程小蚁,你犯下的是僭越之罪,是要掉脑袋的。”
众臣的目光,也齐齐望了过来。程小蚁的绿色官服,与蔡京紫色蟒袍、李彦的绯色朝服,形成鲜明的对比。
程小蚁不慌不忙站起身,直视着李彦:“下官虽是从五品,但依《元丰敕令》‘东宫近臣,可特许咨政’何来‘僭越’一说?”
李彦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朝程小蚁走近几步,尖着嗓子,厉声道:“东宫僚属参议朝政需提前三日,经枢密院呈《东宫属官列席奏》,获陛下朱批方可,你的‘准议’奏章在哪里?”
程小蚁的脸瞬间涨红,一时被诘问得哑口无言。
李彦又上前一步,指着程小蚁的鼻尖:“怎么?拿不出来吧?既然这样,失仪、僭越,二罪并罚,凌迟处死也不为过。”
程小蚁似乎被李彦这番话吓到了,脚下站立不稳,一个踉跄,竟然扑倒在李彦怀里。
李彦一把推开他,厌恶地用一只手掩着鼻子,冷哼道:“现在知道怕了?可惜,为时已晚!殿前武士——将此人给我拖出去!”
两名殿前司侍卫闻言,如狼似虎般朝程小蚁扑过来。
“且慢!”蔡京忽然摆手道,“程卫率是东宫属官,还是听听太子怎么说?”
众臣闻言,又把目光齐齐望向赵桓。
赵桓从群臣中走出,淡淡一笑:“太师耄耋之年,竟还是耳聪目明,不管出了什么事,总是能想到孤。”
“太子过誉了。”蔡京手捻胡须,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句。
“这件事,还是请程卫率自己与父皇说吧。”赵桓和程小蚁交换了一个眼神。
程小蚁整了整衣冠,朝赵佶道:“陛下可还记得臣——程小蚁?”
赵佶打量程小蚁片刻,似乎没想起来他到底是谁。
程小蚁提醒道:“花灯大会,臣冒死将暗军营刺杀陛下的消息用飞鸟自樊楼酒窖传出……”
“朕想起来了。”赵佶指着程小蚁,笑问,“程小蚁,你今日来见朕,到底有什么事?”
李彦、蔡京对视一眼,相继摇了摇头。程小蚁的言外之意,他们已经很清楚了,依大宋《军功格》,程小蚁有剿灭西夏暗军营的战功,可循“武臣献俘”之制,临时赐朝服参与今日的朝会。这样一来,他们二人就再也不能凭刚才的指控,来定程小蚁的罪了。
“臣是来告状的。”程小蚁躬身施礼。
“告状?”赵佶微微一怔,“告谁的状?”
“臣要告三个人。第一个,是西城所提举官李彦。”程小蚁看了一眼李彦,又把目光望向群臣,“第二个,是户部尚书吴怀璧。”
程小蚁再次跪倒,脱下官服,露出了里边的白色麻衣。紧接着,将官服从右肩至左腰斜向扯开,衣襟撕裂之声响彻大殿。
群臣中有人惊呼,紧接着便是一阵议论之声。只因《大宋律例》载:“凡非常之诉,皆衣白麻,裂常服,示与常异。”程小蚁的举动,传递的是一种“宁触刑宪,必达天听”的决绝。
“噢,第三个,你又要告谁啊?”赵佶倒是对程小蚁的做法饶有兴致。
“臣要告的第三个人,便是当今太师——鲁国公蔡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