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街道上的青石板还是异常光滑,叶秋筠握着名册,若有所思地走着。
从父亲说的疑点来看,阿沅就是萧雨眠。她出生于辽国上京,所以昏迷之时会吐出乡音。那时,辽国南院与北院权斗激烈。所以,她才会因某事受到南院大王部下截杀身受箭伤。
苏西桥之前的“灭口”之说不成立。父亲说,二十年前的和亲,实际上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苏西桥,也就西夏暗军营宋境之营主嵬名辅仁,是在故意将自己往错的方向推。
那么,母亲的死跟萧雨眠究竟有什么关联?是母亲的存在威胁到了她?抑或是杀掉母亲能获得什么好处?
可惜的是,她留给的母亲的信已经找不到了,要不然或许从中还能找出些蛛丝马迹。不管怎么说,当下最重要的就是找到萧雨眠……
蓦然,一个人影从叶秋筠身旁闪过,忽觉手里一空,名册竟已被人夺走。她连忙抬头。
天色已暗,只能看清抢了自己名册的是一个头戴斗笠的男子。此时,人影一晃,那人已跃上了前面的矮墙。
“东西还我!”叶秋筠轻叱一声,追了上去。
前面那人又是一个起落,到了屋脊之上,紧接着,便朝城西飞奔而去。
叶秋筠连忙运步如飞,紧追不舍,两个人的速度快得像风,刚刚还在眼前,倏忽间便已到了数丈开外。高低不平的屋檐,在他们脚下也如履平地。
又追了一刻钟,便已到了人烟稀少的郊外。有风吹过,叶秋筠腾空而起,身上那件风氅像船上的风帆,不仅没有影响速度,她的身体反而借着风势向前猛然滑出数丈。那人见状,赶忙变换方向,朝侧方蹿出。
叶秋筠抬手拽出手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射出一箭:“中!”
那人身在空中,避无可避,忽将斗笠摘下,朝弩箭掷去。扑的一声,弩箭射穿斗笠,两个人也同时落在地上。
月影婆娑,万籁俱寂。那人的脸庞隐藏在树影之下,让人看不清长相。
叶秋筠冷冷道:“你是谁?为何要夺我的东西?”
那人哈哈一笑,从暗处走出:“苏西桥果然没有说错——叶指挥的确是‘擅以险招,博天命’。”
叶秋筠定睛望去,那人眼窝深邃,下颌的线条犹如刀削斧斫般棱角分明,正兀自微笑望着自己。她赫然一惊,面前之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城司最高长官皇城使——卫天渊。
“属下叶秋筠,参见使相。”叶秋筠连忙躬身施礼。
卫天渊摆摆手,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函,夹到那本名册中,递还给她:“这是宣和三年,朝中某大员写给金国二皇子完颜宗望的密函,日前被我司在其国上京的暗桩所获。”
叶秋筠露出一副不解之色,忽听卫天渊又说:“你看过之后,或许会对你大有助益,也或许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叶秋筠陡然一震,却毫不犹豫地接过:“不管怎样,都是属下自己选的,与使相无关。今天的事,属下绝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卫天渊注视着叶秋筠半晌,豁然又是一笑:“既如此,也不枉我大半夜,在这荒郊野外,喝了一肚子的风。”
言毕,拾起自己的斗笠,将箭拔出,一甩手,但见寒光一闪,箭已朝叶秋筠飞去。叶秋筠一伸手便将箭牢牢抓在手里,再次躬身道:“谢使相。”
当再次抬头之时,卫天渊已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中。
叶秋筠又愣了一会儿,便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借着月光望去,一行工整的蝇头小楷映入眼帘:“大宋太师、鲁国公蔡京致书大金国都统麾下……”
“原来使相口中的朝中大员居然是蔡京。”叶秋筠的心骤然一紧,又接着往下看:“承蒙惠赠北珠十斛、貂裘百领,已转呈圣主御览。陛下甚悦,特赐《宣和画谱》一部、建州龙团茶千斤,以示宋、金交好之谊。望都统慎守盟约,勿生边衅。宣和三年三月七日,谨具。”
从内容上看,这是一封两国邦交的正常信件,并没什么不可告人之处。但若真这么普通,皇城司的暗桩就没有必要,从金国不远万里将信传递回来,卫天渊更不会为掩人耳目,三更半夜将自己引到荒郊野外。
想到这,叶秋筠把信举起,冲着月光仔细看了一会儿,似乎没什么异样。又把鼻尖贴近信笺嗅了嗅,一股檀香的气味传入鼻腔。她闭上眼睛,又仔细体味了片刻。
“不出所料。”蓦地,她睁开眼睛,眸子里闪着熠熠的光。在这香味中,隐隐还夹杂着一丝极其不易觉察的鱼腥味,而这,便是其中的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