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桥码头,是成都南门最繁华的水陆码头和交通要口。商贾云集,交通便利,与之配套的,还有容量高达十万石的货运仓栈。
万里桥码头以西,有一间名叫“春醒”的茶肆,程小蚁正坐在里边一处靠窗的角落里。这个位置不会引人注意,却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情形。
他轻啜着杯中茶,一边翻看着吴怀璧送他的那本《三十六计》,一边时不时往码头方向瞄上几眼,看样子像是在等什么人。
就在第五次望向码头的时候,李金楼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他换了个姿势,把手里的书朝向窗外,样子还是在看书,而眼睛却在专注地盯着李金楼的前后左右。
他忽然看到,李金楼身后三步远的距离,跟着一个人。那人年纪在二十岁上下,身材健壮,皮肤黝黑,看穿戴应是船上的水手。他朝年轻水手身后观察一会儿,见并无他人跟来,便放心地点了点头。
李金楼进了茶肆,径直坐在了程小蚁对面。那水手模样的年轻人,在门前逡巡了几圈后,也走了进来。李金楼和程小蚁交换了一个眼神,程小蚁示意他“没有异样”,李金楼才朝水手招了招手。水手显得不再那么紧张了,也来到程小蚁面前坐定。
此人名叫张杰,是程小蚁、李金楼儿时的玩伴,现在是“张记船行”的水手。三个人简单寒暄了几句,就见张杰又扫视了一眼四周,见没什么人注意,便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把东西,伸到程小蚁面前。
那是某种植物的根茎,像草药一样被晒干了。程小蚁捏了一小撮,闻了闻,只觉一股奇异的香味窜入鼻孔,头脑仿佛瞬间就清凉了许多。
张杰低声说:“这叫龙脑香,因气味香如花蜜,又叫蜜香。产在大食国的深山老林里,采集起来十分危险,因此极为珍贵。就是这样,在当地的进价也不过1两银一斤。可到了咱这儿,市面上要30两一斤,在黑市,也要15两。”
“利之所趋,王争铤而走险也说得通。”程小蚁蓦然一震,这看起来像草药一样的东西,售价居然如此不菲。
张杰把龙脑香揣入怀里,端起茶壶,咕咚咕咚地往肚子里灌了半壶茶,用袖子抹了一把嘴,低声说:“王争每月都会从大食国购进一批这样的香料,到达成都是在当月的二十三日,也就是今天。”
程小蚁点点头,之所以让李金楼去码头上探听王争走私的消息,就是因为听孙益提到,“义帮”在香料的黑市上突然多出一个竞争对手,经过多方打探,就是“王记银号”的少东家——王争。
这个消息对程小蚁可谓弥足珍贵,他要替李时悦报仇,就要掌握与王争有关的任何信息,再抽丝剥茧,不放过任何一种打垮他的可能性。好在老天有眼,张杰就在王争雇佣的这家船行,总算让他抓住了王争的一条小辫子。
“消息可靠吗?”程小蚁一脸肃然,压低了声音。
“刚给你看的这些香料,是我冒死偷出来的。为了躲避官府的稽查,王争表面上是进口陶罐,实际却把香料藏在里面。”张杰望向码头上一艘最大的帆船,“你们现在告到官府,保管一抓一个准儿。”
“不急。”程小蚁朝李金楼使了个眼色,李金楼从怀里掏出一枚银铤,足足有10两,塞到张杰手里。张杰说什么也不要,程小蚁保证,这件事不管怎样,都不会牵扯到他,张杰这才勉强拿钱离开。
就因为是朋友,他才不能让张杰白白承担风险。
程小蚁用手指不停地敲着那本《三十六计》的封面。
李金楼奇怪地问:“这书跟你有仇吗?”
程小蚁停下,意味深长地说:“胖子,王争都学会用《三十六计》了,我们也得好好盘算盘算。”
李金楼摸摸后脑勺,寻思半晌:“大白天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偷运香料,这小子是用了‘瞒天过海’呀。”
程小蚁说:“还有李代桃僵。”
李金楼眼睛一亮:“对呀,把香料藏在陶罐里。”
程小蚁忍不住骂了一句,一拍桌子,蓦然起身,往外就走,李金楼连忙跟上。
程小蚁嘱咐道:“三日后,我要再去一趟熙州。半个月后回来,这段时间,你只要盯紧了王争便可,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李金楼咬紧了牙关,“我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