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大门,一片宽阔的庭院尽收眼底,叶秋筠跃上中央的一座假山,四下逡巡起来。北边二十丈外,一座六角楼的匾额上,隐约可见“案牍库”三个字。
一群手执长枪的兵卒蜂拥而至,将手中长枪掷向她。叶秋筠跃下假山,避开枪雨。就地一滚,起身又朝“案牍库”冲去。
斜地里冲出一队人马,叶秋筠不想跟他们硬碰硬,而是长身一跃,纵上屋顶,在屋檐上飞奔。陡然间,一支利箭迎面射来,如白虹贯日。
叶秋筠挥刀挡开,只觉手腕一麻,暗叹射箭之人好大的膂力。思忖之际,人影一闪,一名头顶通天冠,手持弯弓,身披绯色官服的青年武官已拦在面前。下面的军卒见到此人,显得诚惶诚恐,皆立在原地,叉手施礼。
守门的都头也狼狈不堪地跑了过来,冲着屋顶上的武官躬身施礼:“见过萧虞候。”
叶秋筠心里一震,此人不过三十岁的年纪,从穿着上看应该是从五品的“殿前司虞候”。
她猜得不错,眼前之人正是仅次于殿前司正、副指挥使的“三号人物”——虞候萧潜。
“什么样的阿猫阿狗都敢擅闯殿前司。”萧潜目光如利剑般刺向都头,“你这个监门都头是怎么当的?”
“虞候明鉴,那女贼假借皇城指挥之名,强行闯入。”都头双膝跪地,抱拳拱手,“末将虽竭尽全力,仍无法阻止,请虞候责罚。”
“噢?”萧潜闻言,盯着叶秋筠的目光,骤然变得犀利起来。
此时,四面八方的号角声此起彼伏,数不清的官邸护兵已从四面八方,朝叶秋筠这边集结而来。
叶秋筠平静地收刀入鞘,朝萧潜施了一礼,把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又讲了一遍,并说明了与守门都头冲突的经过。
“皇城指挥?”萧潜听毕,冷冷一笑,“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做官家腹心,天子爪牙?”
叶秋筠一怔,从对方的表现来看,似乎并不想分出谁是谁非,而是对皇城司心存妒忌。
刚想到这,忽听萧潜厉喝道:“金枪班指挥史陈璟、飞虎班指挥史薛闻,云鹤班指挥史白煦初,何在?”
话音方落,便见人影闪动,又有三名武官跃上屋顶,朝萧潜躬身施礼,齐声道:“末将在!”
叶秋筠仔细打量,最左之人,头戴弁冠,左手执剑,右手执一面铁盾,三绺长髯飘在颌下,一副威风凛凛的样貌。中间之人高大威猛,手执一柄铜锤。最右之人,头戴黄巾,双手握一柄厚重的朴刀,眉宇间有股掩不住的煞气。
对方出场的是诸班指挥史,看这阵仗,显然有一场硬要打,叶秋筠念及至此,忽见萧潜朝自己一指:“皇城司都骑到我们头上拉屎了,今日,就让她见识见识你们的本事。”
三将听毕,也不答话。陈璟挥剑直刺,但见寒光暴起,化作一道青虹,朝叶秋筠疾射而至。薛闻挥起铜锤,朝她的腰间撞来。
两件兵器骤至,屋顶是待不了。叶秋筠向后一纵,“咚”的一声落在地面之上。这样一来,便将陈璟的剑,薛闻的锤堪堪躲过。白煦初却趁她立足未稳,大喝一声,举起手中朴刀,凌空朝她头顶劈来。
叶秋筠再次闪身避开,陈璟冷哼一声,看准叶秋筠的退路,也从屋顶跃下,挥剑直斩。叶秋筠抽刀出鞘,格开对方的剑,就在这时,薛闻的锤又到了。
避无可避,便无需再避。
叶秋筠低叱一声:“开!”
铜锤和刀锋撞击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叶秋筠居然硬生生接下了薛闻的锤。陈璟挥剑朝铜锤上直劈下去,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叶秋筠顿觉压力倍增,身体晃了一下,却还依旧咬牙坚持。
“跪下!”白煦初见状,将手中朴刀抡圆了,也朝薛闻的铜锤上劈去。
他们三个人就是想看看,叶秋筠这样一个弱小的女子,如何能接得下他们的合力?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叶秋筠在三个人的合力之下被压迫得单膝跪在了地上。
一旁观战的萧潜见胜负已分,轻喝了一声:“不要伤她性命,拿了便是。”
“谨遵将令。”三将齐声应道,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
叶秋筠觉得对方的力量已经压迫自己无法正常呼吸,一种窒息之感渐渐袭来。眼前仿佛浮现出了儿时的情景:那是她第一次跟母亲回外祖父家,不知从哪跑来一群恶犬,对着她不停地狂吠。她怕得要命,母亲毫不畏惧地挡在她面前,弯腰去捡石块,准备和恶犬战斗……
在她的眼里,原本瘦瘦的母亲在那一刻,变得那么有力量。后来,她才明白,那是母亲的守护——守护弱小的自己不被伤害……
从小到大,母亲一直守护着我,我又为她做过什么?
既然恶犬当道,就要战斗到底。
想到这,叶秋筠的全身蓦然充满了力量,居然顶着三将的压力缓缓站起。陈璟、薛闻不由一怔,双臂再次用力,还想死死压制住对方,白煦初冷哼一声,准备抡刀再斩。
叶秋筠借着二将的力道就地一滚,便到了三尺之外,陈璟、薛闻的兵器借着惯性击到了地上。叶秋筠清啸一声,凌空跃起,双手握刀朝陈璟头顶斩落。陈璟下意识地举剑一格,只听“叮”的一声,自己的长剑居然被生生削断。
叶秋筠身形如电,但见刀光闪动,又将薛闻的锤柄,白煦初的朴刀皆悉斩断。眼前的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叶秋筠那柄质朴得甚至有些朽破的横刀,竟是一把削铁如泥,吹发可断的宝刀。
就在众人惊诧之际,叶秋筠已朝“案牍库”飞奔而去。谁知,刚跑了两步,突觉背后一道劲风袭来。她急忙闪身避开,眼前人影闪动,萧潜手中已多了一杆长戟,挡在自己面前。
戟,集矛、戈之大成,既能直刺,又能劈砍、钩挂,还能砸击敌人,在“十八般兵器”中独具魅力。
萧潜单手执戟,戟尖对着叶秋筠:“此时就擒,可饶你不死。”
“我再说一遍。”叶秋筠毫无惧色,“我依规条,调阅案卷,阻我者——死。”
“狂妄!”萧潜长戟朝叶秋筠凌空刺出。
叶秋筠毫不退让,伸臂疾刺,刀尖居然和戟尖撞在一起。叮的一声,萧潜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叶秋筠却被撞击产生的巨大力量震得后退了三四步,萧潜的戟尖也裂开一道缝隙。
萧潜不待她站定,使出一记“横扫千军”闪电般朝叶秋筠扫来。他知道,叶秋筠的刀是宝刀,只有“以快打快”避免和对方兵器磕碰,才能获胜。
叶秋筠觉得胸口发闷,后悔硬接了萧潜一招,眼下只有闪避。谁知,对方这一招竟是虚招,身形一动,已封住自己的去路,脱戟为拳,朝自己小腹击来。这一招动如脱兔,想要格挡已经来不及了。
“不好。”叶秋筠暗道一声,只能气沉丹田,准备硬生生承受对方一击。
千钧一发之际,突见眼前人影一闪,只听“砰”的一声,萧潜的拳并没有击中自己。抬头一看,面前一个皂衣黑靴的男子已接住了萧潜这一拳。
萧潜一惊,自己面前这许多兵卒、将士,居然没人看清此人是如何到的近前。
男子转身望向叶秋筠,脸上赫然戴了一副青面獠牙的罗刹面具。
叶秋筠刚要说话,忽见“面具人”沉声说:“去‘胜幢’等我。”
叶秋筠闻言一惊,“胜幢”是皇城司在东京设置的七个秘密联络点之一,只有指挥史以上级别的人才知道。
“快去——有新任务。”面具人又说了一句,随即,运拳如风,逼退了萧潜。
“副使?”叶秋筠眼睛一亮,已经猜出眼前之人是谁了。于是,不敢怠慢,急忙飞身跃上屋檐,速度快得像风一样,倏忽间,便已到了数十丈开外。
“莫让她逃了。”萧潜急切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面具人双手疾挥,接连抛出数枚烟弹,随着轰轰之声不绝于耳,浓厚的烟雾冲天而起,瞬间笼罩了四周,让人无法看清周遭的景象,兵士们的惊呼和脚步声此起彼伏,显得格外混乱。
“我不会半途而废。”叶秋筠借着烟幕的掩护,并没有依照面具人的话撤离,而是兜了一圈,又是几个飞纵,落到了“案牍库”的屋顶,用刀撬开一扇窗子,身形一晃,跃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