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晋堂”位于王家大宅最南端,是整座宅子最大的厅堂。其名取自《周易》里的“鼎”“晋”二卦。“鼎卦”象征吉祥、亨通;“晋卦”象征进步、增长。王家先祖给这间厅堂以“鼎晋”命名,自然希望后人能平安吉祥,蒸蒸日上。
时至亥初,“鼎晋堂”里灯火通明,座无虚席。除了王昌懿、王争、沈应春外,其余皆是王记各分号的掌柜和账房。他们聚在这里,就是商议一件事:“1文开户”的政策是否继续推行下去?
“现在若是停了,我敢打包票,王记的信誉必会大打折扣。”沈应春闷声说,“最主要的是,我们眼看着就要达成府衙给我们限定的存款人数和存款额了,现在若是停了话,前面所做的一切,便都白费力气了。”
沈应春说完,其他分号的掌柜纷纷赞同,只有华阳分号的贾掌柜支持王争,说“1文开户”实在是费力不讨好,应该马上停止。
王争见了这种一边倒的态势,不禁铁青着脸:“你们知不知道,今天来开户的都是些什么人?”
众人纷纷摇头。
王争环顾了一周:“那些都是义帮的徒子徒孙。在一个时间,一股脑地全来咱们这存钱,你们就不觉得可疑?他们后面,准是憋着什么坏呢?就像我说的,这一千多人,存了又取,取了再存,我们的生意还做不做?”
众人闻言,纷纷不再言语。
王昌懿瞪了一眼王争,训斥道:“早就让你不要跟义帮的人搅在一起,你偏不听!现在捅出篓子了吧?”
“父亲,有钱不赚那不是王八蛋吗?”王争辩驳道,“再者说,有您和姑父在,他义帮还能吃了我不成?”
王昌懿胡须乱颤,指着王争骂道:“你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王争霍然起身,冷笑着说:“我当然什么事都做不好!因为我是成都钱王——王昌懿的儿子。就算我做得再好,也会被你的光环掩盖。好,自今日起,银号所有的事,我都不管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儿子顶撞还是头一次,王昌懿涨红着脸,举手要打王争。众人见状,纷纷过来阻拦。
王昌懿四下逡巡着,像是在找着什么顺手家伙什:“你,你这个逆子,看我不打死你!”
贾掌柜与王争相交甚好,一个劲给他使眼色,让他快走。
王争往外走了两步,又像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纸公文,“啪”的一声拍在堂案上:“这是府衙和交子务下发的公文,今后银号的事,与我无关。”言毕,扬长而去。
王昌懿在众人的劝说下好不容易平息了怒气,指着那纸公文,让沈应春帮他念。
“赦成都各大银号:即日起,凡见右下角夹层处印有蛟头‘暗记’之交子,皆系伪币。见之,皆禁止存收、兑付。若有违者,损失自行承担……”
沈应春念完后,王昌懿蓦地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见下面的分号掌柜也面带诧异,纷纷议论起来,仔细一打听才得知,原来各分号都在今天经办了几千到上万交子的兑换业务。
王昌懿那种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忙让沈应春将今日兑换的交子全部取来,仔细观察之下,顿时大惊失色,3万贯交子,全都是夹层处印有“蛟头”的假币。王昌懿又忙差人去各个分号也把兑换来的交子拿过来。结果,无一例外,整整10万贯交子,竟然全是假的。
王昌懿蓦然将那纸公函撕得粉碎,直勾勾地盯着那一沓沓交子,那可是10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就换回这一堆没用的废纸。
他的嘴唇毫无血色地颤抖着,只觉得耳鸣阵阵,心像是突然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紧紧揪住,整个人就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像。
“老东家,我们接下来,该当如何?”沈应春的轻唤,似乎将他的魂招了回来。
王昌懿长出了一口气,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镇定:“其一,马上报官,最好能抓住那些贼人。其二,从明日起,总号、分号,凡有兑换、取款超过1万贯者,皆需三日后办理,我们钱不能再往外流了。”
“那1文开户……”沈应春迟疑着。
王昌懿一挥手:“不要听那小畜生的胡乱揣测,便自乱阵脚,自然还是要继续。你让大伙儿加把劲,现在要停的话便功亏一篑,我们损失的10万贯,也只有待兼并的事大功告成,才能找补回来。”
说到这,王昌懿停顿了一会儿,继续皱着眉说:“倘若真如那小畜生所说,义帮的人真要一起再来取钱的话,就歇业几日。我就不信,这些蝼蚁,能掀起什么风浪?”
同一时间,程小蚁、李金楼、陈梦悠、孙益、阿墨也在秘密磋商着下一步的行动。
李金楼仍旧一身王记伙计的穿戴,缓缓说:“王昌懿离府衙给的限期已不足七日,原本前日距要求的人数还差1000人,存款还差一万余贯,仅今日一日便少了10万贯,他一定不肯就此罢手。”
程小蚁点点头:“我们虽不知道他们将各分号掌柜召集在一起到底做了什么决议,但以我对王昌懿的了解,他定然会铤而走险,继续他的1文开户。他发现了假交子后,也一定会限制顾客的兑换和取款额度,我们就利用这一点给他致命一击。”
孙益皱眉道:“可是,他万一要不这么做呢?”
众人听毕,不由纷纷露出怀疑的目光。
“他会的。”程小蚁充满了自信,“趋利避害,心存侥幸,是人的本能,除非他不是人。”
“那我们就按刚才商量好的准备。”陈梦悠用力咬了咬嘴唇。
“还有一件事。”李金楼一拍后脑勺,“三日后,也就是腊月二十三当日,会有王争从大食国购入的香料抵达万里桥码头。”
“王争这厮,我来办他。”阿墨冷哼一声,“定将他的盆敲漏,钵砸烂。”
“墨哥准备如何办他?”程小蚁饶有兴致地问。
“一不作,二不休,带着帮里的兄弟,劫了他的鸟货。”阿墨断然拍了一下桌子。
“我倒有个更好的办法。”程小蚁目光闪动,在阿墨和李金楼耳边低语了几句,二人听毕,顿时拍案叫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