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卯！应卯！”一阵呆板、刺耳的叫声传来。
程小蚁无精打采的朝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那是赵押司的书案，上面摆着一个鸟笼，里面装着一只虎皮鹦鹉，正在卖力地叫着。鹦鹉是赵押司豢养的，只会说“应卯”和“散值”这两句话。
在户房工作三个月了，程小蚁觉得自己现在就跟它一样，每天做的事单调、重复、味如嚼蜡。你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只要按部就班，该应卯时应卯，该散值时散值，到了月底就可以稳稳地拿到薪俸。
除此之外，每工作十天，会有一天休沐。每天可以在“公厨”享用免费的午餐。到了年节，还会收到相应的补贴。
这对很多人来说，意味着稳定、安全，可对程小蚁而言，这乏味的工作就像一潭毫无生气的死水，让他更加怀念和吴怀璧一起时，那些惊心动魄，充满了冒险的日子。而那，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今天是端阳节，程小蚁在准备午饭，李金楼拎着两大包粽子，一只板鸭，一罐米酒上了门。
李金楼放下东西，就看见了几案上鸟笼里装的虎皮鹦鹉。他饶有兴致地过去逗了一会儿，鹦鹉只会反复地说“应卯”和“散值”，一问之下，才知是程小蚁的上司赵押司，今日出门省亲，无人喂养，托他帮忙照顾一天。
“差一点忘了正事。”李金楼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忙问程小蚁要浆糊，程小蚁说马上就开饭了，要浆糊做什么？
李金楼讳莫如深地掏出一个物件，捧到程小蚁面前：“你看，这是什么？”
程小蚁好奇地望去，原来是一张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符字，便不以为然地又忙起手里的活计。
李金楼仍是一副如获至宝之态：“你可别小瞧它。这可是我起了个大早，在上清宫，排了一个多时辰，才求到的‘天师符’。贴在门楣之上，可转运化煞，驱瘟避邪。”
程小蚁听毕，心头不觉涌起一丝暖意，看来，朋友和酒一样——都是“老”的好。
很快，他手忙脚乱地凑齐了一桌饭菜，虽称不上美味佳肴，但至少能吃。
酒过三巡，程小蚁转了转眼珠，对程敬之说：“爹，您说年轻的时候去过东京，能不能给我们讲讲，东京到底什么样儿啊？”
“怎么说呢？”程敬之的目光望向远处，思绪仿佛回到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眸子里散发出熠熠的光彩，“八荒争凑，万国咸通。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集四海之珍奇，皆归市易。会寰区之异味，悉在庖厨。青楼画阁，绣户珠帘……”
“您也去过青楼啊？”程敬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程小蚁憋着笑打断了。
“谁没年轻过呢？不过那个时候，我还没认识你娘。”程敬之笑了笑，忙用喝酒来掩饰尴尬。
“你别打岔。”李金楼正听得意趣盎然，见被程小蚁打断，便瞪了他一眼，让程敬之接着讲。
程敬之便把东京的繁华盛况，自然美景，还有丰富多彩的市井生活，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直听得李金楼呆了半晌，才喃喃道：“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样的地方。”
“爹，东京那么好，我们为何不去那里生活？”程小蚁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都说知子莫若父，程敬之马上就听出了程小蚁言外之意，把脸一沉，“你就踏踏实实地做好府衙的差使，别一山望着一山高。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差使，那是多少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
“我知道了，这老头儿，还急了。”程小蚁打了个哈哈，又去给程敬之的杯中斟满酒。
三人这顿饭一直吃到了暮色降临，李金楼本想回去，却被程小蚁故意找了个借口留宿下来。随后，便把想去东京发展的想法和盘托出。他在饭桌上说的那些话，就是想试探一下程敬之的态度。事实证明，明的不行，只能来暗的了。
李金楼也听人说，东京有更多的赚钱机会，今日又听程敬之讲到那里的种种繁华，自然也心向往之。二人约好，明日一早李金楼回家收拾东西，程小蚁去衙门请辞。辰正，两人在衙门口汇合，一起奔赴东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