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象征着希望。不管昨天怎样低落,今天,总会看见太阳重新升起。不管昨天怎样狼狈不堪,今天,总会拥有今天的希望。今天,是处决夹谷韦烈的日子,叶秋筠希望一切都能顺利,但不知为什么,内心又隐约有一种与这希望截然相反的期待。
“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夹谷韦烈根本就没有什么萧雨眠的秘密。只待午时三刻一到,一切便都尘归尘,土归土。”叶秋筠打起精神,身后跟随着六名部下,来到皇城司狱。
让她感到惊诧的是,关押夹谷韦烈的牢房中,竟空无一人。
叶秋筠忙问狱中监官:“人犯去哪里了?”
监官忙答:“禀副使,人犯一大早便被程公事提走了。”
叶秋筠蓦然怔住,监官口中的程公事必是程小蚁。可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走夹谷韦烈?她瞬间有了一种不安的感觉。脑海中灵光一闪,猛然忆起昨日程小蚁说过的话:“有些人,值得赌上一切。”
“莫非,他要为了我,让虎兕出柙?”叶秋筠的心陡然一震,脸色一寒,继续问监官,“你为何要把人给他?”
监官忙一揖在地:“程公事持官家令牌,属下不敢不从。”
的确。程小蚁身为“走马承受”,高宗皇帝亲赐“皇家令牌”,让其遇事可自作主张,便宜行事,眼前的监官又怎敢阻挠?
“他们走了多久?”叶秋筠继续问。
“约有一刻钟。”
“还好。”叶秋筠暗道一句,不待众人有所反应,人早已蹿了出去。
皇城司狱,位于凤凰山宫城核心区。程小蚁若想放走夹谷韦烈,听信他所谓的“三日后,将萧雨眠留下的秘密,留于钱塘门外东数第三棵柳树洞内”的鬼话,就必然会向北行,经御街而直达居民区。
因为,向西为凤凰山为禁苑。向南,钱塘江岸水门有“水哨”巡逻船,不易于夹谷韦烈逃遁。向东是“宫渠”主干道,也就是临安皇城排泄雨水、生活污水的地下排水系统所在。
叶秋筠遂辨认了一下方向,欲向北追赶。陡然间,忽听半空中传来一声悲鸣,似从东边而来。紧接着,又是一阵呼喝,打斗之声。便连忙调转方向,朝那边飞足狂奔。
须臾,她便看见程小蚁正蹲在地上,手里捧着一只奄奄一息的“白鹰”,仔细一看,竟然是上次帮他们找到夹谷韦烈假币工坊的那只名叫“雪影”的海东青。一支弩箭已刺穿它的前胸,鲜血也将雪白的羽毛染成殷红一片。
“出什么事了?”叶秋筠连忙摇了一下程小蚁的肩头。
程小蚁一拳砸在地上,恨恨道:“怪我,全怪我!”
原来,他不忍叶秋筠犯难,为了得到萧雨眠的线索,私自放了夹谷韦烈。他原本想故技重施,在夹谷韦烈的衣服上撒了一种味道颇浓的“糜肉粉”,然后再靠“雪影”暗中追踪,待对方交出萧雨眠留下的秘密后将其缉拿。
却不想这“欲擒故纵”之计被识破。刚出皇城司狱没多久,夹谷韦烈便夺了亲兵侍卫的弩箭,将雪影射中,自己往东边逃窜。程小蚁已令余下的亲兵前去追赶。
眼见雪影救不活了,叶秋筠也不忍责怪程小蚁。毕竟,他是因为自己才出此下策的。连忙安慰了几句,便去追夹谷韦烈。刚跑出没多远,便遇到无功而返的枢密院亲兵。告之,夹谷韦烈已跳入“宫渠”逃遁。
叶秋筠忙命部下去取“宫渠”的分布图。又过了半个时辰,一名亲事官便拿着地下舆图匆匆赶了回来。
皇城司内部密档称宫渠为“卧龙道”,其主干道自凤凰山皇宫大内向东延伸,经和宁门地下,汇入临安城市河。分支暗渠,四通八达,但径宽不足二尺,根本无法容身。
“夹谷韦烈唯一生路就是这里。”叶秋筠指着宫渠的主干道,“市河连通城内水网,民船密集,他只要出了出口,便可混入漕运货船或渔船伺机北逃。”
程小蚁望着舆图上的出口处,有栅栏的标注符号,忙说:“宫渠主干道出口处设有铁栅栏,最好将其困住,我们便顺势来个瓮中捉鳖。”
叶秋筠连忙下令:“诸班值与我下渠追击,程公事率亲兵速去宫城东墙外出口处堵截。”
“是!”众人答应一声,便各自分头行动。
很快,两队人马便在出口处相遇。程小蚁说得对,出口处的确是有生铁铸成的栅栏。但此时正有一把弓弩顶住两道栅栏,那正是被夹谷韦烈夺去的那把。
其中一道稍有弯曲,刚好可容一人钻过。看来,夹谷韦烈钻出栅栏,逃出去了。
叶秋筠拉了一下程小蚁,程小蚁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重犯潜逃,接下来的程序就是自己奏报枢密院,叶秋筠奏报高宗皇帝。再然后,殿前司会将临安府十三处城门禁闭。两浙西路安抚使司会在各州、县要道设卡,发布缉拿金谍夹谷韦烈的海捕文书。正所谓,布下天罗地网。
“但愿这一切,亡羊补牢,犹未晚也。”程小蚁暗道了一句,不知为什么,懊恼之余,他有了一种放虎归山的不祥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