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汀寒在大婚之夜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她总是喜欢着一身红衣,面容虽并无一二,但眉目间满是淡漠与苍凉,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无法入眼。
梦里的苏汀寒不仅仅是性情变化,甚至身边还出现了完全不认识的人——或者说,并不是凡人,毕竟没有凡人能够拥有如此惊人的容貌与气魄。
苏汀寒梦里所见的那个男子总是一身白衣不染尘,带着她走过很多地方。无论是春日的桃花还是夏日的烈阳,甚至还有冬日的风雪,都陪着苏汀寒一起度过。
苏汀寒忍不住发出疑问:“秋……秋天呢?”
梦里的苏汀寒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或许是那个白衣男子欠她的一件事,仿佛是很早以前便定下的约定,尽管对此苏汀寒没有任何印象。
——天明,春光乍现,窗口是昨晚大婚时贴上的喜庆窗花,宣示着苏汀寒已经嫁为人妻,成为葬漠的夫人。
苏汀寒抬眸,赫然映入眼帘的是葬漠早已苏醒的模样,明亮温和的瞳孔中满是苏汀寒的模样,他问道:“天色尚早,夫人何不同为夫再度春宵?”
话语间,葬漠便一手搂住苏汀寒的双肩,另一只手稳稳托住后脑勺,轻吻额间。
苏汀寒这才回想起昨晚乃是他们的大婚之夜,绯红了脸颊,低头不再言语,双手抱着葬漠,贴紧胸膛,仿佛这便是永久。
然而苏汀寒并不是什么轻易能敷衍了事的对象,猛地眯眼逼问道:“你是如何这般娴熟的,还不赶紧从实招来?”
“嗯?”葬漠茫然,不解,“什么?”
苏汀寒不乐意了,退开葬漠,居高临下道:“你还装傻,还不从实招来,除了我以外你肯定碰过其他女人了!”
葬漠万般无奈,良久才叹了一口气,目光如炬,道:“寒儿,吃醋的模样也是这般惹人爱。”
语毕,苏汀寒再次语塞,但仍旧有些赌气的看着葬漠,嘟囔道:“快、快从实招来,你究竟还有没有别的女人!”
葬漠笑得意味深长,俯身过来,一把将苏汀寒重新揽入怀中,伸手轻点鼻尖,嗔道:“一口一个女人,同谁学的老男人的口气,嗯?”
葬漠微微叹气,伸手捏了捏苏汀寒的鼓起的脸颊,使其将憋气吐出,解释道:“我眼里哪还容得下别的女人?”略一顿,右手执起苏汀寒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继而贴在自己的脸颊之上,温柔了眉眼,仿佛孩童一般轻易的满足,道,“更何况,我可是为了你等了整整十几年,这还不能表明我的真心吗?”
苏汀寒显然也被葬漠的所言所行感触十分,伸手抚摸着葬漠的脸颊,仿佛是在安慰熟睡的孩子,抬头轻吻,回应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语毕,葬漠竟然就这般沉沉睡去,仿佛疲劳后得到了满足。
苏汀寒见此倒是不禁失笑,向来昨日娶亲之事葬漠一定是忙碌了整日,夜里还要与宾客们对饮,再加上方才比她还要早醒的情况来看,葬漠大许是一夜未眠。
苏汀寒私以为葬漠是因为过于劳累才导致彻夜未眠,索性家中并无长辈,也就免去了敬酒喝茶的步骤,至于下人们,也是无人敢来催促,按部就班的工作。
苏汀寒望着窗外的春光,倒头继续入睡。
梦里苏汀寒又见到那个陌生的自己,一身红衣跟在白衣男子的身后,但这次她却能清楚地听见二人谈话内容,
那白衣男子低头对苏汀寒道:“徒儿,修炼便是如此疾苦。”
苏汀寒默然,原来眼前人是自己的师父,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自己不受控制地一把抱住白衣男子的大腿,道:“师父,你答应陪我一同度过中秋的!”
语毕,苏汀寒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孩童模样,小小的身子猛地被白衣男子一把抱起,神色淡然,启唇说道:“徒儿——”
“寒儿,起床吃饭了!”葬漠轻轻拍打苏汀寒身上的被褥,已经穿戴好外衣,只是松散着长发,侧坐在床沿边上,神情有些焦急。
苏汀寒艰难地抬眼,发现身上有些虚汗,瞧见葬漠这才缓过神来,问道:“我能先沐浴吗?”
“嗯?现在?”葬漠惊疑,伸手摸了摸苏汀寒额头,松口气,“不是风寒就好。”略一顿,将苏汀寒从床上扶起来,一边帮着穿衣一边道,“那也得先穿好衣服才能去浴池。”
苏汀寒乖巧地点点头,总觉得方才的梦境格外真实,仿佛是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一般,但自己的记忆力又的确没有这样一位师父。
更何况,若真是有如此气魄的师父,又怎会轻而易举的忘记?
苏汀寒自诩记忆力数一数二的强,即便是只有一面之缘的“守护神”宫夜,苏汀寒至今都记得他的模样以及所经历的事情。
那是苏汀寒唯一一次离开家人的守护,独自一人在外面对着风雪,正不知所措时遇到了宫夜。
尽管从小苏汀寒便觉得有一股奇妙的视线在注视着自己,但一直不敢确定,甚至随着年龄的增长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或者被妖魔附身了。
当时那种情况,苏汀寒也不敢轻易讲这件事告诉父母以及兄长们,苏汀寒知道,按照他们的性格脾性,定然是认为有贼人潜伏在府邸,又要开始限制苏汀寒的日常行动范围了。
索性,宫夜也的确不是贼人,也定然不可能是妖怪,那就只能是神仙了。
苏汀寒也不知道为何会有神仙一直守在她身边,或许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神仙,如此浑浑噩噩度过了十几年。
苏汀寒也习惯了总是被这样一股视线注视着,反倒是近年来,她感到那股视线的存在感愈发薄弱,仿佛已经不在她身边守候了。
思及此,苏汀寒显得有些沮丧,甚至没有听到葬漠说话——葬漠开始觉得苏汀寒有些呆傻,往日里的鬼精灵一觉之后竟然一反如常,心虚地开始担心是否被察觉出了端倪。
葬漠将苏汀寒穿戴完整,双手将其抱下床,放在梳妆台前,伸手弹了一下苏汀寒的额头,见其吃痛反应了,松口气道:“寒儿在想些什么呢,竟然无心听我说话了,这是得到手就腻烦了?”
苏汀寒双手捂着额头,原本是气急想要怒骂,谁知被葬漠赌气的话逗笑,说道:“我竟不知相公你还会撒娇?”
葬漠勾唇一笑,狡黠而挑衅,问:“寒儿你方才唤我什么?”
苏汀寒也学着葬漠的模样,双手环抱着葬漠的脖颈,嘴唇贴着葬漠的耳垂,吐气如兰:“相公!”
葬漠心下一动,反手搂着苏汀寒,俯身再次深吻,仿佛千言万语都不抵过这样一个缠绵的吻。
另一厢,宫夜眼睁睁看着从火海中烧尽的苏府,再三确认无一人生还之后,这才再度回到了苏汀寒的身边。
果真如宫夜所料,葬漠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即便是爱上了苏家女儿苏汀寒,也并没有就此打算既往不咎,仍旧选择了报复。
而且是迫不及待的,在苏汀寒大婚之夜便让她从此成为了孤苦无依的可怜人。
宫夜有时候不得不佩服,凡人狠下心来时,可不比那些妖魔来的可怖。
所谓人心叵测,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而这边照宫夜看来,似乎葬漠对此并没有感到丝毫的愧疚之心。亲手灭了妻子全家的葬漠整夜未眠,担心的不过是苏家人是否能够全部死亡,而不是在意苏汀寒知道后会面临怎样的精神崩溃。
宫夜守在暗处,眼睁睁看着尚且活在葬漠谎言中的苏汀寒,不知为何神情甚是冷漠,仿佛这多年以来的守护,就像是一个笑话。
宫夜做了一个决定,他要亲自去寻逍遥子,亲口问他究竟是有多胆怯才能亲手将所爱之人推向这般心理扭曲的混蛋!
临走之前,宫夜捏诀为苏汀寒的眉心设下护心法阵,以防日后弱苏汀寒精神崩溃时,会对其魂魄造成影响。
说到底,眼前的苏汀寒不过是苍纹的灵魂转世,根本不是当初那个傲人气概又冷漠的苍纹。倘若真是当初的苍纹,定然是一眼识破葬漠营造的温柔乡。
至此,宫夜便再也不理睬苏汀寒的死活,仿佛在人界度过这十几年,只当是一个笑话。
天界,凌霄殿处,天帝心情略微紧张,在桌前来回行走,仿佛是热锅上的蚂蚁,全然没有天帝该有的气魄。
相比之下,逍遥子一如既往地斟茶,双眉淡然,也不知在思索些什么,只是内心十分平静。
天帝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逍遥子,责问道:“你倒是乐得逍遥自在,我家小夜可是替你那小徒弟在人界忙活了十几年,你也忍得下心来不闻不问?”
逍遥子依旧淡然自若,只是放下茶杯,绕有些兴致地望向天帝,不置可否,道:“帝俊,你若真担忧小夜,亲自慰问便是,何必在我这里发牢骚?”
“你!”天帝气急,怒不可遏,心想道:朕若是敢面对小夜还轮得到跟你在这里说些什么浑话?
逍遥子放下茶杯,只道:“阿纹历劫结束在即,我更不应当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