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汀寒待在葬漠府中成为夫人已经一月有余,隐隐察觉到被欺瞒了什么,最重要的是,她的行动一度遭到葬漠的限制,甚至可以成为软禁。
从一开始苏汀寒嫁过来两三日起,葬漠便形影不离的陪伴在她身边,只以为是新婚不愿离去,虽有疑虑但并无多言。
渐渐地,苏汀寒发现偶尔消失在葬漠的视线范围之外便被遭到严厉的呵斥,葬漠甚至还会紧紧抓住苏汀寒的双臂,逼问道:“寒儿,你为何要离我而去?”
苏汀寒从未见过露出负面情绪的葬漠,甚至从未感受过他人的恶意,显然手足无措,只是尽力的解释,说:“我没有啊,我不是在这里好好的吗?”
然而葬漠仿佛根本听不进去,双眼发狠地瞪着苏汀寒,手上的劲道加重,呵斥道:“你骗我,你方才究竟去了何处?你说啊!”
语毕,苏汀寒只觉得双臂痛得麻痹,身体的柔弱在瞬间暴露,仿佛从前的嚣张与跋扈都不过是个笑话,如今轻而易举便眼泪盈眶,鼻翼发酸,委屈感涌上心头。
更可怕的是,葬漠发现了苏汀寒的异常不仅没有松手,反而变本加厉,嘲弄道:“寒儿,没想到你竟然欺骗夫君我?”
苏汀寒痛得无法言喻,只是无力的重复着“我没有”这三个字,仿佛风中飘散,丝毫没有说服力。
思及此,苏汀寒再也承受不住,眼泪滴落在脸颊上,悲痛欲绝,仿佛一切来自于少女的幻想,在此刻破灭。
葬漠显然也发现了,终于松开了苏汀寒的双臂,任其无力地跪倒在脚边,发出呜咽的哭腔,面上竟然没有一丝怜惜之情,只是冷冷道:“寒儿,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语毕,葬漠便转身离去,仿佛再不愿看苏汀寒一眼。
苏汀寒不知道什么原因才让葬漠转眼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她仿佛从未认识的、冷血无情又多疑的怪人。
从那时起,苏汀寒的身边总是跟着葬漠安排的贴身婢女。婢女们个个面容木然,仿佛没有任何感情,除了会形影不离的监视苏汀寒的一切动向之外,其他与伺候衣食住行的婢女倒是并无一二。
但苏汀寒知道,此刻若是想要回家求助,怕是难上登天。
经过几日后的缓解,苏汀寒终于认清现实,知道了葬漠的真实面容之后并没有因此而灰心丧气,只当是给从前那个不谙世事的自己一个教训。但她身后还有整个苏家为她撑腰,还有爱她的两位哥哥在,她不信葬漠这般对待自己能够隐瞒多久。
苏汀寒如今能做的只有忍耐,等到她哥哥们找上门来的那一天,这暗无天日的软禁便能结束了。
事与愿违,苏汀寒一天天在心里数着日子过,可脸色却一天天变差。从一开始的心静如平到后来的心急如焚,甚至开始隐隐感到不妙,心里惴惴不安。
因为一个月过去了,苏家竟然没有派任何人来请苏汀寒回门。
按照习俗,新娘回门三日后便应该启程,可如今一月有余了,葬漠自然是不肯回苏府的,但苏府那边不可能完全不闻不问——难道,苏府出变故了?
此想法一出,苏汀寒只觉得浑身被泼了冷水一般,冷汗涔涔地立在原地,仿佛整个背脊都在发凉,而脚底下是绝望的无底深渊。
“夫人……夫人?”葬漠派来的婢女发现苏汀寒上一秒还好好的在用饭,下一秒突然端着碗不言不语,面上虽然依旧毫无变化,但内心多少有些焦急,问道,“夫人,您没事吧?”
“诶?”苏汀寒猛地回神,这才发现手里的饭菜早就凉透了,侧身望着身旁的婢女,忽然颓丧了起来,放下碗筷,左手撑着额头,无比疲惫道,“撤了吧,我想歇息了。”
婢女放下心来,恭敬地低头开始遣人收拾碗筷。
苏汀寒头也不抬,不抱任何希望地问道:“夫君呢,今日可还是在外留宿?”
是的,自从上次葬漠在苏汀寒面前露出阴狠的嘴脸之后,便很少回到府中与苏汀寒见面了。哪怕是偶尔回来,也只是匆匆拿了东西便离去,即便是苏汀寒主动接近,葬漠也仿佛在躲避一般,不予理睬。
这令苏汀寒感到疑惑,她原以为按照当时的情况,接下来应该是她夜以继日的被葬漠欺凌暴力相对,怎么这反应倒像是苏汀寒才是狠心的那一方?
“回夫人,奴婢不知。”婢女低垂着眼眸,看不清真假,见苏汀寒微微点头,便识趣的转身离去,并不多言。
末了,苏汀寒才起身准备洗漱,转身走向一旁早已摆放好的铜盆,有些失神。
苏汀寒知道,这暗无天日的软禁恐怕是不能再继续这样等下去了。苏府那边兴许发生了天大的事情,如若不然定不会放下苏汀寒不管不顾。
可究竟发生了何事,竟然能让最疼爱苏汀寒的父母和哥哥们一月之久不闻不问?
苏汀寒摇摇头,不敢细想,因为这件事唯一的解释、也是最绝望的理由便是,苏家人只剩下她苏汀寒一人了。
思及此,苏汀寒再不敢胡思乱世,倒在床上便沉沉睡去。
半晌,苏汀寒便又入梦了。
这次梦里不再是那位白衣不染尘的男子,而是无尽的火海。
火海熊熊燃烧,仿佛要将人双眼灼烧才肯罢休。只是在火海之中,竟然有一个人影存在,那人身形曼妙,一身红衣显然是位女子。
苏汀寒知道,那红衣女子正是她自己。或者说,是另一个世界的她。
自小以来苏汀寒便总是能在梦里见到爱穿红衣的另一个她,但本能告诉自己那个爱穿红衣的女子与自己是完全不同的两人。
因为每次梦里的苏汀寒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仿佛是身为一个旁观者,而并不是梦中人。
如今火海之中的苏汀寒也是一身红衣,只是面容阴翳而冷绝,半跪在地上,右手狠狠地钳制着一个男子的脖颈,但似乎并没有挣扎的痕迹,仿佛那男子是自愿倒在苏汀寒手里。
苏汀寒再三确认男子了无生气后,这才缓缓松开了手,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仍由火海将男子悉数卷灭。
然而苏汀寒却看得一清二楚,那男子的面容,分明是葬漠!
那张如往昔般柔和的面容,的确是苏汀寒记忆中的葬漠,只是为何会倒在自己的手里,甚至身临这火海之中。
梦醒时分,苏汀寒惊觉大汗淋漓,发丝都被汗湿了些许,下意识掀开被褥,殊不知被窗口缝隙透过来的夜风吹拂,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鼻尖一痒,喷嚏应声而出。
“真是糟糕。”苏汀寒受了凉风,热气散尽,如今又捂紧了被子,瞥了一眼窗外,竟然还是月上中天,向来是方才的梦并没有经过多长时间。
苏汀寒躺在床上,细细回想方才的梦境。过于真实的灼烧感和诡异的情景,仿佛梦中的那个苏汀寒一直都在做着自己不敢做、也没有能力做的事情。
思及此,苏汀寒甚至有些羡慕梦里那个自己。
虽说梦里的苏汀寒总是要被师父严厉以待,但看得出来师父是真心疼爱苏汀寒的,她并不缺少疼爱。并且梦里的苏汀寒有着她无法企及的力量,那力量似乎不是来自于人界,更像是……天上的神仙!
苏汀寒无奈的笑笑,觉得自己又在胡思乱想了。
即便是小时候见过一次身份成谜的宫夜,也并不代表自己与天上的神仙有什么瓜葛了。再者说,如今苏汀寒早已察觉不到那孩童时期感觉到的视线了。
说来奇怪,苏汀寒能感觉到那道视线一直在监视她,但从未感觉到不适,反而觉得很安心,这或许也是她从小就爱乱跑胡闹的原因之一,她知道有人在暗中保护着她,并且没有任何恶意。
却是如今这般软禁完全不同,这压抑的环境已经让苏汀寒完全丧失了往日如光照般灿烂无暇的性情,取而代之的只不过是一日比一日冰冷又绝望的可怜人。
至此又过去了一月,鲜活可人的春日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炙热的夏季。
夏季曾经是苏汀寒最喜欢的季节,因为苏子然和苏子期会陪着她一同去溪边捉螃蟹、逮小鱼,然后就在溪边烤着吃。
那时候的夏季似乎也没有如今这般炙热,仿佛烧得人心里恍惚,竟是要把命给夺了去才肯罢休。
苏汀寒一如既往地靠在长廊边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天空中的烈日,也不知在思索着什么,只是眨眼间的功夫,便硬生生倒在了柱子边上,安详的面容仿佛是睡着了一般。
只是额角隐隐冒出的汗滴表明苏汀寒是中暑晕了过去,婢女刚想将苏汀寒搀扶进屋,猛地听见身后传来狠戾的声音,责问道:“夫人怎么了?”
婢女难得露出惊恐的神色,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上,回道:“请老爷赎罪,夫人中暑了。”
“啧!”葬漠依旧是那副阴沉的面容,仿佛从前那温柔和煦的模样都是伪装,此刻上前抱起晕倒的苏汀寒,大步走向屋内,冷冷道,“去请郎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