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凌霄殿后御书房内,帝俊怀抱着苍纹的肉身,口中喃喃道:“阿月,我知道你在,你可愿意再见我一次?”
语毕,回答帝俊的只有无尽的沉寂,仿佛是在告诉他,此刻怀中的并不是死而复生的阿月,只是逍遥子的心上人。
帝俊其实在许久以前便听说过这位名叫苍纹的少女,尽管来历不明,但能入逍遥子的眼,定然并非凡品。
再加上逍遥子总是在帝俊面前称赞苍纹的资质不同凡响,心底倒是想见上一面的,不过也没有什么必要,时机到了自会相见。
可帝俊万万不曾想到,与苍纹第一次见面的时机如此不凑巧。
与其说是不凑巧,更准确来说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原来弥天那天夜里告诉帝俊寻到的合适肉身,是逍遥子的心上人。原来弥天让帝俊的“不作为”,竟然是因为弥天胆敢将魔族放进天界。
如今的帝俊已经愧为天界之主了,他只不过是个陷入执念的可怜痴儿,甚是可悲。
——“帝俊,你在做什么?”
猛地,帝俊前方传来一阵怒声,抬眸去看,是一身白衣不染尘的逍遥子,此刻右手持剑,缓缓走上前来。
“帝俊,放手。”逍遥子剑尖直指帝俊眉心,似乎丝毫不顾忌帝俊身为天界之主的身份,毫不避讳直呼其名也便罢了,甚至双目之间对帝俊产生了怨恨。
“逍遥子……”帝俊抬眸望着逍遥子,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竟然咧开嘴笑,病态又疯狂,他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发怒的模样,真是难得啊!”
“……放手。”
逍遥子并不理睬帝俊的讽刺,剑尖进一步贴近帝俊的眉心,紧接着又生生被猛地笼罩帝俊全身的结界格挡,发出“叮——”地一声长鸣,将剑身挡了回去。
见此,逍遥子也终于忍耐到极限,蹙眉低吼道:“帝俊,莫要再执迷不悟了,快将阿纹还给我!”
“阿纹?什么阿纹?”帝俊笑得疯魔,双手紧紧抱住苍纹的肉身,脸庞紧紧贴其脖颈,亲昵至极,他笑道,“我怀里的分明是死而复生的阿月,并不是什么阿纹。”
“……你也疯了。”
逍遥子见此,知道帝俊无论如何都听不进劝,索性左手捏诀,层层叠叠的法阵骤现,眼见着就要将帝俊包围,却猛地被帝俊推上前来的苍纹挡在身前,硬生生顿住。
“帝俊,你莫要欺人太甚!”逍遥子眼底发出黄金色的光辉,耀眼异常,凶光毕露,整张脸都沉了下来,浑身恼怒地抑制不住地颤抖。
逍遥子此刻内心只有一个想法: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谁敢动阿纹就杀了谁!
“我怎地欺你了?更何况,你是人么?”帝俊见此,忽然壮起胆子,抱着苍纹的肉身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或许是因为逍遥子迸发出的灵力威压,或许只是纯粹受限于逍遥子的怒气,帝俊身体在不住地害怕,背脊阵阵发凉,嘴上却不饶人。
“逍遥子,你果真还是显露出真面目了,你根本就是个非仙非魔的怪物!”略一顿,面目憎恨,“都是因为我,是我包庇了你的存在,你才能受三界尊崇,你凭什么能反抗我?”
语毕,只剩下良久的沉默。
逍遥子的怒气丝毫不减,只是平添了一份悲伤。这份悲伤不是出于自己,而是对于帝俊。
帝俊从未放下过执念,自从弥月之死后,一直都在粉饰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只因弥月之死代表的不仅仅是帝俊与弥月绝无可能的爱情,还有天界与魔界无法跨越的鸿沟。
曾经当上天界之主的帝俊便是为了还三界一个真正的和平,愿三界能够真正做到众生平等,不再有任何歧视与隔阂。
听来似乎过于理想与天真,但逍遥子却正是因为这番言论而决定跟随帝俊,无论做出何种决定,只要最终到达的目的未变,逍遥子便会一直支持帝俊。
直到,帝俊失去了弥月。
不仅如此,随之失去的,还有帝俊的信念。
逍遥子长长叹息,瞥了一眼至今昏倒在地的锦上卿,又一次愧疚的想:又把后辈们牵扯进来了啊……真是惭愧。
“帝俊,你究竟还要活在你的世界里多久?”逍遥子收回了长剑,但这并不代表他妥协了态度,微微欠身将锦上卿搀扶在一旁靠好,站起身来,居高临下道,“弥月已经死去上千年了,你也已经被困在过去千年,你还有什么执念放不下?”
“你撒谎!”帝俊反驳,仿佛逍遥子在说什么天方夜谭,“我的阿月就在我身边,她只是还在埋怨我,这样久不肯去见她,她只是、她只是……”
“她只是早就死了。”逍遥子说着,终究是有些心软,往前缓缓接近,目光如炬,“灰飞烟灭,在你的眼前。”
语毕,帝俊扩散的瞳孔瞬间无神,张皇无措却始终紧紧抱着苍纹的肉身,仿佛只要稍微松手便会被再次夺去。
这一次,他帝俊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手了。不会像上一次那般,眼睁睁看着弥月消失在手中。
“帝俊,松手,我最后再说一次。”逍遥子一手猛地扣住苍纹肉身的手腕企图将其夺回来,只可惜慢了一步,被宫夜侧身闪躲。
“逍遥子,你休想对我胡言乱语!”帝俊背过身去,小心翼翼地横抱着苍纹的肉身,爱怜地贴紧苍纹的发丝,怆然一笑,“我只是没想到,阻止我与阿月见面的竟然会是你,逍遥子!你为何要阻止阿月复活?”
帝俊侧首,眼里盛满了绝望,方式逍遥子才是那个拆散帝俊与弥月的恶人,而帝俊是那个被夺去心上人的受害者。
逍遥子只觉得荒谬,他早知道帝俊终有一天会被心魔蛊惑入魔,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这样猝不及防。
好歹,好歹等他将苍纹好好教导,等苍纹有了足够的自我保护能力,再出现也不迟。
如今逍遥子迟迟不肯动手的原因便是肉身看似被帝俊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实际上变相的作为筹码,阻碍逍遥子无法动手的要挟。
“即使见了又能如何?”逍遥子叹息,如今苍纹的肉身在帝俊手上,也怪他当时太信任帝俊,竟然让帝俊去保护苍纹,糊涂至极。
“我既然见到了阿月,自然是从此要让她堂堂正正的成为天界帝后,入住天界,再无神仙胆敢妄自议论与谋害她!”
帝俊如此说道,仿佛很早以前就已经想过如何迎接复活归来的弥月。由此可以猜测,弥天策划复活弥月一事,帝俊早就有参与,甚至从一开始就身在其中。
想想也是,既然弥天能够堂而皇之地来到天界,怎么可能没有天界之主的默许呢?
逍遥子思索了片刻,又道:“然后呢?又一次将她限于陌生孤独的天界,再一次束缚她的自由么?”略一顿,逍遥子狠心道,“她不属于天界,你和她原本就没有缘分。”
语毕,仿佛一记重击狠狠锤在帝俊心口。
帝俊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上古时期存活的神仙与魔族,大多都是神魔一体,没有什么区别,殊途同归罢了。
而如今天界唯一能有如此深厚底蕴的,唯逍遥子上神。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无论是天界还是魔界,站在登峰的神魔总是大不如从前了。也正是如此,双方才会不断通过战争来验证最强者罢?
逍遥子只是一个例外,一个原本不该存在于现在的例外。
思及此,帝俊嘲讽道:“逍遥子,你原本是神魔一体的上神,你为何会说出神魔不可能在一起的话来?”
“……你明知道我同你们都不一样。”逍遥子喃喃道,此刻心却是早已经凉透了,对帝俊而言,这么多年的情谊原来始终抵不过一个早就死去的女子。
“多说无益,动手罢。”逍遥子本就不善口舌,如今肯对帝俊解释这么多已经是耗费了所有的耐心,重新拔出长剑,剑尖直指眉心,此刻他心中已经没有任何顾虑与犹豫。
帝俊见此反倒是开怀一笑,他说:“逍遥子,你最终还是以你最擅长的暴力解决事情!”略一顿,反手用右手虎口处狠狠扣住苍纹肉身的脖颈,得意的笑,“逍遥子,你可能伤我分毫,只要你的心上人在我手里。”
逍遥子身形一顿,此时却并不见怒气,倒是显得有些分神,仿佛是被人突然叫住了一般。
但很快,逍遥子便回过神来,竟然面对帝俊的威胁乖乖地将长剑收回,负手而立,眉眼淡然,恢复如初。
“那你便同弥月好好见上一面,谈一谈罢。”逍遥子说道,仿佛瞬间变了脾性,十分通情达理,他说,“如何,帝俊?”
“诶?我、我可以吗?”帝俊似乎完全没想到事情会千转百合到这里,面对通情达理且语气平和的逍遥子,帝俊仍然有些顾虑,但总是将手从苍纹地脖颈处松开,缓缓将其安置在身后的木椅上,疑惑不解:
“逍遥子,您没吃错药吧?”
“……”逍遥子眉头一皱,忽然觉得此事不该听信苍纹所言,让帝俊和弥月的魂魄见面,就应该让他俩从此再不能相见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