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纹在遇见逍遥子之前同样是缺少情感之人,从未体验过什么叫做动心,也从未接受过真心,不知情为何物。
若是放在以前,苍纹绝不会插手去理睬他人的私情欲望,但经过花影和锦玉言一事,苍纹便暗暗下定决心,再不想看见有情人落得个双双殉情的场面。
于是在苍纹通过弥天知道帝俊和弥月之间的爱恨情仇之后,想到的并不是憎恨弥月抢夺了她的肉身——即便是肉身被抢夺,至少她现在尚且毫发无损。
苍纹便在发现逍遥子想要对帝俊实施暴力时阻止,用传灵术道:“师父,我愿意将肉身让给弥月!”
逍遥子当即回绝:“为师不同意。”
“师父,求求你,让他们见上一面吧!”苍纹急切道,仿佛胳膊肘往外拐,这令逍遥子怀疑是否方才被弥天洗脑。
“这事没得商量。”逍遥子一如既往地冷静,态度强硬,不曾想在灵识空间里的苍纹竟然在强行外出。
逍遥子大骇,说:“阿纹,你不要命了?”
苍纹却十分坚定,虚弱一笑:“师父,你就当是徒儿任性,我只是、只是不想再看见第二个花影姐姐和锦玉言了。”
逍遥子还在思量,灵识空间里的苍纹却已经支撑不住,化作一缕光球,缓缓落于草地上。
苍纹魂魄离开肉身过久,再加上修炼时间本不长久,此刻极度虚弱,需要赶紧回到肉身之中,如若不然,恐有危险。
但逍遥子始终还是拗不过苍纹,心底里微微叹息,分出一缕神识回到灵识空间内,将化作光球的苍纹护在手心,注入灵力。
“帝俊,你可以见到弥月。”逍遥子正视帝俊,语气无悲无喜,“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帝俊又惊又喜,此刻看向逍遥子便像是救星一般,“只要能让我见上一面阿月,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不需要。”逍遥子果拒,手指着苍纹的肉身,“只是在那之前,必须要将弥月的魂魄从阿纹肉身之中抽离,如若不然,此事变没得商量。”
帝俊回望着苍纹的肉身,只犹豫了一瞬间,若是与逍遥子正面对抗他肯定不是对手。再者,弥月的魂魄都已经回来了,一具肉身而已,并没有什么值得重视的。
“我答应你。”帝俊回道,为表诚心,往后退了几步,目光真诚,“我信任你,逍遥子,不会做出过河拆桥之事。”
“自是不会。”逍遥子眉眼淡然,从佩囊之中拿出一朵冰霜花,左手手心贴紧苍纹的额头,缓缓输送灵力,将弥月的魂魄一点点抽离,放置于冰霜花之中。
原本晶莹剔透的冰霜花渐渐显现出淡蓝色,直到最后变成宝蓝色,弥月的魂魄完全抽离,安置在了冰霜花之中。
“阿月?”帝俊瞧着逍遥子手中的冰霜花,发出疑问。
“此刻应该尚在沉睡之中,你只需要分一缕神识进入花蕊之中,便可将她唤醒。”逍遥子十分警惕,与此同时已经开始将自己灵识空间里的苍纹魂魄引导回肉身,仿佛容不得帝俊一丝丝后悔的余地。
帝俊见此倒也没有多嘴,说到底也是他害了小辈遭罪,略有些歉意地望了一眼指尖微微动弹的苍纹,惭愧道:“你徒弟若是醒了,替我说声抱歉。”
语毕,帝俊便接过逍遥子手中的冰霜花。轻巧且易碎,但在帝俊手中却显得格外沉重。
帝俊退到一旁静坐,分一缕神识进入冰霜花之中。
转瞬间,帝俊便来到一个冰雪组成的空间。
一眼望去满目雪白,整个空间唯一能够看见除此之外的只有面前巨大的冰霜花。花蕊之中仿佛是有一席冰床,上面静静躺着一位蓝衣女子。
女子面容姣好,眉宇间英气十足,若是那紧闭的眼睁开,应该能看见从中迸发出傲人的光芒来。
帝俊轻巧飞身,落在女子床边,目光温润,只是静静地看着女子的睡颜,时间仿佛在此刻暂停并永远持续下去。
原以为时隔多年再次见到弥月会疯狂得不知所措,却不知原来真正面对面时,帝俊只想要在弥月身边静静地陪伴着她。
或许是为了弥补多年前亏欠的时光,也或许只是便像这样与弥月长长久久,与世无争。
“阿月。”帝俊轻轻呼喊,情不自禁地伸手去触碰弥月熟睡的脸庞,心想:果真欲念总是贪得无厌的,只是这样静静地望着完全不足够,我还想要阿月睁开眼对我说话对我笑,哪怕只是责怪我、怨恨我也罢。
“嗯……”弥月蹙眉发出声音,仿佛真的只是睡着了一般,被帝俊腹指轻轻一碰便清醒了过来。
“阿月,你醒了!”帝俊喜上眉梢,露出孩童般纯真无邪的笑来,“阿月,你睡得太久了。”
“阿俊?”弥月似乎有些意外,她分明记得之前还在同逍遥子那个闷葫芦说话,冷不丁出手被困于肉身之中失去意识,怎地醒来又被悄悄转移了地点。
尤其是,如今弥月的模样显然是原本属于她自己的样貌。
“阿月,你怎么了?”帝俊说着,伸手替弥月拂去散乱的发丝,担忧道,“可是有哪里不适?”
弥月这才缓过神来,猛地坐起身来,环视四周,仿佛对帝俊的存在视而不见,问道:“这是何处?我为何又会到这里来?”
语毕,帝俊眼底闪过失落,但很快便被掩盖,说道:“这里是冰霜花内,滋养你魂魄的地方。”
“魂魄?果然……”弥月知道一定是逍遥子,这三界之中恐怕也只有他才有这个能力了,轻而易举地操控他人的命运。
果然从一开始,弥月在得知弥天计划将她复活时,就不应该抱太大希望。
对于复活一时,暂且不提帝俊态度如何,逍遥子是绝不会赞同的。原因其实也非常简单,当初魔界与天界的联姻,逍遥子是不看好的,若不是帝俊妄自决断,恐怕便没有之后那么多事了。
也许,弥月根本不需要死,他们也不会有宫夜这个孩子。
“阿月?”帝俊开始有些不适,歪头问道,“阿月,你真的没事吗?”
弥月这才抬眸,四目相对,傲气十足的眼神令帝俊心动,她说:“你是不是在想,为何我的反应会这样平静?”
帝俊被一语中的,但也只是乖乖地点点头。仿佛从前,帝俊便是这样无法在弥月面前变得硬气。
弥月微微一笑,伸手像多年前那般,胡乱揉乱帝俊头顶的发丝,粲然一笑,说:“或许是知道你只是阿俊的一缕神识,所以并不会感到紧张吧?”
“阿月,我并不是……”帝俊心中一动,想要开口解释,却被弥月伸手抵在唇间制止,她说:
“你肯来见我,便已经知足了。”
“……阿月,你这是何意?”帝俊伸手,缓缓将弥月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眼底是溢满的悲伤,他说,“自从你离开我之后,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你,但同时我又害怕你怨我恨我,不肯见我。”略一顿,惨淡一笑,“但最后我又想通了,即便是你对我恨之入骨,只要能再次见到你,我愿意被你恨一辈子!”
语毕,弥月怔然,凝视着帝俊真诚的眼,心里很难不动容,最终还是叹息道:“真是个傻瓜,我从未恨过你。”
话语间,弥月似乎还有什么后顾之忧,不肯再多说一句。
帝俊也曾经陪伴过弥月多年,一眼便看了出来,问道:“阿月,你莫要担心,逍遥子是答应了我来见你的,他不会对你出手了。”
“他不恨我将他心上人的肉身抢夺了去?”弥月问道,瞬间又变得灰心丧气起来,“对了,我差点忘了,逍遥子无悲无喜,根本没有怨恨这种情绪的。”
帝俊不太明白弥月所言,试探性问道:“阿月可是在担心在这之后魂飞魄散?”略一顿,胸有成竹道,“你且放心,不过是肉身罢了,在此期间你好好待在冰霜花之中静养,我会想办法替你重新做一副肉身出来!”
“做?”弥月不解,“阿俊,你还想让我留在天界么?”
帝俊大骇,轮到他疑惑不解,问道:“阿月不想留在天界吗?你不想见见我们的孩子小夜吗?如今他十分争气,实力不同凡响了……”
话此时,弥月显然无心听进,心事重重的模样却又不肯对帝俊说清楚,这令帝俊十分不安。仿佛原本默契十足的恋人仅仅是长时间未曾谋面,中间却隔了万里千山,再无法知晓对方心里的想法了。
这个念想闪过的时候,帝俊心里是害怕的。他害怕弄错弥月心中所想,重蹈覆辙,他的身心已经无法在容许在失去一次弥月了。
焦急之下,帝俊失控地一把环抱住弥月,将头颅深深埋在弥月的肩膀,委屈得像个孩子,闷声闷气道:“阿月,你想去哪,我便跟着你,不要再丢下我,好吗?”
弥月怔然,方才的疑虑消失殆尽,附和地伸出双臂与帝俊紧紧相拥,无可奈何道:“傻瓜,你还是像从前一般,粘人的牛皮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