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宫万春殿乃王德妃的寝宫,两位皇子魏王、普王出宫建府之前,均在此长
大,如今也时常入宫向德妃问安。
德妃每每见到两位皇子,都是慈爱满眼,笑容可掬,今晚的脸色却是隐隐带了
怒气。在她面前垂手而立的正是魏王李修蟾与普王李修彦。
“你真是胆子越来越大,竟然与神策军同场竞技?”王德妃走到普王面前,沉声训斥:“想那神策军中,俱是高手,大家又要在圣上面前拼死一搏,以求功名。你就 不怕有个闪失?”
“富贵险中求。母妃,我也想求个功名。”普王李修彦嘻嘻一笑。
“怎么,王爷都不够你当了,你还想当什么?”德妃脸色更沉。
“京城待腻了,想要个戍边将军当一当。”普王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简直胡闹!”德妃气得拂袖。
“母妃,息怒!”魏王赶紧上前。自小至大,每次普王惹恼了德妃,都是靠魏王重新哄德妃开心。
“普王此次绝非一时兴起。”魏王看了一眼普王,慢慢说道:“母妃知道,圣上酷爱击鞠之术,但自从几年前坠马后,腿伤一直未有痊愈,常感慨说此生再无缘上马驰骋。太子和我都不甚精通马术击鞠,只有普王精于此技。普王今日献技于圣上,只是出于一片孝心。母妃莫怪!”
“还是王兄了解我。”普王得意洋洋:“母妃,今日王兄跟我讲,圣上对我夸赞不停, 说我最肖玄宗皇帝。”
“世人都认为公主有谋位之心,只有我知道,她和淑妃出身低贱,又有这样不堪的过往,圣上断断不可能让她继承大统。和光从来都不是我的威胁,我又何必要去害她呢?”
太子终于长叹一口气,一副“此身分明”的样子。
阿惠心下惭愧,再次伏首说道:“张惠错怪了太子,还望太子见谅。”
“张娘子,请起来吧。”太子将阿惠扶起:“此乃宫中丑闻,不是万不得已,我怎会讲给你听。只是如果我不为自己分辨,你查错了方向,放过了真凶,也救不下你阿爹。”
“太子知道真凶是何人?”阿惠眼里一亮。
“我不知道。”太子摇摇头:“公主一向跋扈,树敌甚多。下毒之事,防不胜防。”
“那我该如何入手,去查公主的死因?”
“当务之急,不是去查公主的死因,而是如何让你阿爹和整个太医署脱罪。”
“公主落水、中毒身亡乃我亲眼所见,此事与我太医署毫无关系,我们何罪之有?如果我们向圣上禀明真相,圣上定不会断我们的罪。”阿惠急忙分辨。
“张娘子,你未免太过天真了。”太子笑了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你们本就该为公主的凤体安康负责。除非~”
太子欲言又止。
“除非什么?”阿惠紧紧抓住眼前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
“除非你能做人证,证明公主之死是他人下毒,比如驸马,又或是——其他人?”太子微微一笑:“或许可保你阿爹不死。”
魏王、普王正要告退,几个宫人急匆匆进入春华殿,为首一人下跪道:“德妃娘娘,公主府那边有消息传来,公主病情突然恶化,恐怕,恐怕是回天无力了。”
“什么?”德妃大惊。
“我前日还去了公主府,与她一同品茶。公主精神甚好,这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魏王也很惊诧。
“奴婢不知。只知道此刻太医署的两位太医令都在公主府。”
“张仲钦、韩宗绍两位太医令都是当世圣手,想必公主定能转危为安。”魏王看向德妃,又转身对几个宫人嘱咐:“回天无力这样的话不要乱讲,传到圣上的耳朵里是要掉脑袋的。”
“是~”宫人们一齐叩首。
“母妃,儿臣先告退了。”魏王觉得此刻不适宜留在宫中,匆匆告退离去。
“母妃,我也回府了。”普王刚才半天没有讲话,看到魏王离开,也想趁此机会溜之大吉。
“你留下。”德妃挥手屏退了众人,走到普王身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叹了口气,说道: “你何时才能长大?何时才能体会母妃的苦心呢?”
“孩儿愚钝。”普王只好立正了身子。
“你的心思母妃怎么会不知呢?论政务,你比不过太子,论文采,你比不过魏王。但你又何尝不想得到圣上的关注和赞赏?你现在专攻马术,又特意安排一场跟神策军的击鞠表演,无非是要逢迎圣上。但是这样一来,太子会怎么看你?彦儿,母妃不求你建功立业,只求你平安无事,安安稳稳地做个闲散王爷。”
“母妃你多虑了。”普王吁了口气,活动了一下站僵的身子,顺势把德妃请到榻上:“今日太子还没有看到我出场,就匆匆离开了。再者说,我这点雕虫小技,斗鸡走狗的本事,哪入得了太子的法眼。”
“太子明鉴。韦驸马虽然有下毒的嫌疑,但我们并无真凭实据。”
阿惠没有料到,太子给她指的竟然是这样一条“生路”。
“你只需做人证就好,其他的我来安排。”太子的脸色由晴转阴。
“我~”阿惠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你仔细想清楚,再回答我。”太子的声音愈来愈冷。
“我不了解驸马为人,不能无端揣测。”阿惠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说道:“如果阿爹知道我为了救他,去陷害无辜之人,他宁可不认我这个女儿。”
“好,好,好。”太子抚掌,似笑非笑道:“小小女娘,能有如此气节,实属难得。你不愿意指认韦元衡是你的选择,但是韦元衡会不会指控张太令,那就是他的选择了。”
阿惠一阵心跳,几乎想当场答应太子。毕竟,她入府几次,也看到了公主与驸马不合,听到过一些府中秘闻。
但顷刻,她想到了阿爹,想到了太医署一百余位太医、学生。如果她咬咬牙,指控驸马下毒,这些人也许都能“得活”,但这样做,岂不是违背了阿爹对她的教诲,辱没了太医署的名声?
“太子,你容我再想一想。”阿惠小声说道。
“时间不多了。公主府那边也快有些风声出来了。”太子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张娘子,不要后悔你今日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