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阿惠辗转反侧,夜不能眠。第二天清晨,杜良娣已经带着几个婢女,拎着食盒,给她送早膳过来。
“良娣,我想了一晚。”阿惠面对眼前的早膳,实在无心下咽:“我还是要回到太医署。”
“为什么?”
“太子虽然肯帮我,但我没有实证,不能证明公主的死因。我需要回到太医署,找一些资料查证才行。”
“那也用过了早膳再说。”杜良娣把汤饼推到她面前,又吩咐婢女再去拿一些小食过来。
等到左右无人的时候,杜良娣压低了声音问道:“听说昨夜公主府差人通报,说公主病情突然恶化。张娘子,为何公主府的通报和你说的完全不一样呢?难道你离开公主府以后,公主又死后复生了?”
“这绝无可能。”阿惠吃了一惊。
难道是驸马隐瞒了公主之死的实情?但阿爹和韩伯伯尚在公主府,难道他们和驸马一起扯了这弥天大谎?
“新鲜的事情还不止这一桩。公主府与太子府素无来往,结果昨夜驸马专门派人带书信给太子,通报公主病情。”杜良娣啧啧称奇。
阿惠觉得眼前似有重重迷雾,却无法拨云见日。只有先回到太医署,才能令她安心。
“良娣,我还是尽快离开吧。此番叨扰你了。”阿惠起身行礼。见阿惠去意已决,杜良娣只好也跟着起身相送。
“张娘子,请留步。”正在此时,一众太子府亲卫列队,挡在了门外。当前一个领头侍卫抱拳道:“太子吩咐,这几日请娘子在府中歇息,不要外出。”
“这,这是为何?”杜良娣诧异。
“太子只说要保护张娘子周全,其他的也没有多说。”
“难道公主府在搜捕你?”杜良娣轻声询问。
确实,当夜有好几个奴婢都看到了她,包括给他们带进府中的绿珠姑娘。这其中有人向驸马告发也是意料之中。
“如果公主府想抓我回去,就说明我阿爹和韩太令处在危险之中。”阿惠愈加焦急:“那我就更要离开太子府,回到太医署了。”
“张太医、韩太医,这是驸马给两位太医准备的午膳。”碧璃给张仲钦、韩宗绍端来了一顿丰盛的菜肴。这两日,张、韩二位就宿在了公主府的一间厢房,白日仔细检查公主尸身不腐,晚上就和衣而眠,加之挂念太医署和阿惠,两个人都憔悴了不少,饭也吃不下。
“驸马说了,明日就禀明圣上,一定确保两位太医安然无恙。”碧璃劝道:“还请两位太医努力加餐,保重身体。”
“多谢驸马。”张仲钦勉强笑了一笑:“碧璃姑娘,请问~”
这两日,绿珠和碧璃形影不离,他一直找不到机会,单独问问女儿出府的情形。
碧璃笑道:“张娘子已经安然出府。”
“驸马他?”张仲钦还是有些不放心。
“张娘子出府一事,我已经偷偷跟绿珠姐姐讲了。不仅如此,当时看到张娘子的几个奴婢,我也都一一嘱咐了。张太令放心,当夜来到公主府的,只有您和韩太医二人。”
张仲钦站起身,郑重一揖。
“几位姑娘的义举,张某深感钦佩。”他正色道:“若我二人能躲过此劫,一定想办法为几位姑娘脱了奴籍。”
绿珠碧璃等人都是公主府的私家奴婢,类比畜产。倘若驸马不想留她们在府中,可寻了买家,将他们卖出。但如果有人愿意赎身,亦有机会放免从良。
“仲钦兄此言正合我意。”韩宗绍一向有豪侠之风,笑道:“到时我还要举荐几位姑娘来太医署。别的不说,至少以后可以开个医馆,有一技傍身。”
“多谢二位太医。”碧璃红了眼眶,低声道:“碧璃只愿下辈子好好投个胎,做个良人,自由自在,这才不枉活一世。”
“张娘子,门外还有人守卫。”杜良娣这一上午已经进出了房间好几次。
“良娣,能否替我向太子说一声,放我出府?”阿惠简直如热锅上的蚂蚁:“我会保护好自己,不让公主府的人寻到我。”
“你不知道,太子早上发了好大一顿脾气。我现在不敢去找他。”杜良娣摆了摆手。
“太子怎么了?”
“今早我去服侍太子更衣用膳,发现他脸色奇差,手里捏着一封书笺,用力揉搓,几乎揉碎了。”
杜良娣兀自说个不停,阿惠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脑子越发痛起来:“良娣,无论如何,请你想办法今天送我出府。”
“绿珠,你昨晚可亲手将信笺交到太子手上?”
驸马房中,只剩下韦元衡和绿珠。
“是!”绿珠伏身跪倒,瑟瑟发抖。
“你怕什么?抖的这样厉害?”韦元衡俯下身,用手托起了绿珠的下颌:“太子说了什么?”
“太子只说了一句话。”绿珠被捏住了下颌,一张俏脸动弹不得:“太子说,驸马有心了。”
“起来吧。”韦元衡长吁了一口气:“风声可都放出去了?”
“已经放出去了。”
“你做事一向稳妥,难怪公主信任你。”韦元衡斜眼看着绿珠,眼波流转。若不是绿珠此刻小命堪忧,任谁都抵不过韦元衡的撩拨。
“驸马,公主身旁的这些奴婢们,您要如何处置?”绿珠慢慢起身,还是控制不住地发抖。
“在府中杖杀了吧。”韦元衡叹了口气:“送到京兆府,就留不下全尸了。”
太子府小门外,已经换好装束的阿惠和杜良娣正话别。
“良娣,你如何跟太子交代?”阿惠深感歉意。
“你放心,大不了被罚禁足。”一向温柔的杜良娣这次也冒了一回险。
半柱香之前,杜良娣借着给阿惠送饭的机会,装作不慎滑倒,阿惠这才找到机会,趁乱溜出了太子府。
杜良娣将准备好的衣服细软交给阿惠:“你要小心再小心。换上这身装束,别让人识出你的身份。”
“多谢良娣。”阿惠给杜良娣深深行了一礼:“阿惠就此拜别,良娣保重。”
望着阿惠远去的身影,杜良娣半是担忧半是羡慕。阿惠此去危险重重,但似乎又胜过自己如笼中之鸟一般的生活。
罢了,万般皆是命,只要大家都平平安安地活着便好。杜良娣转身闪进了小门。
府外,一个人影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