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谢长风手中的庚帖,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长公主的贤明在我朝人尽皆知,她向来推崇女子应入女学,应有一技之长,更应独当一面。
我从小听母亲说过长公主的盛名,便一直将她当作表率。
没想到这次竟能亲眼见到她。
唇角不自觉地绽开笑容,逐渐蔓延到我的眼眸。
眼底深处是难以言说的喜悦。
谢长风似乎是察觉到了我此刻的欣喜,嘴角也微微勾起。
语气稍显轻快地同我说起了长公主设立女子教习坊的渊源。
原来陛下虽还未同意长公主设立女学的请求,但看着她这些年在民间颇有建树,终是答应了她先开创女子教习坊。
这女子教习坊,不论门第,广纳想学一技之长傍身的女子。
而束脩仅需半两银子,若是遇上了实在没银子的还可以在教习坊中以工抵束脩。
听着谢长风的话,我的眼眸如星,心中对长公主又平添了几分敬意。
......
连着两日辰时,谢长风都准时出现在姜府门口。
一日他带着我去了华瑾楼,为我挑了支素净却不失典雅的碧玉七巧玲珑簪,说是让我在去见长公主那日戴。
顺带打了一副成婚时要戴的红宝石头面,在谢长风的要求下又在上面镶了一圈硕大润泽的东珠。
华瑾楼的掌柜既惧怕谢长风,又难言心中喜悦的样子令我忍不住掩唇遮笑。
第二日,他又带着我去了上京最奢华的布庄。
选了一匹精美华贵的燕羽觞裁成衣裙。
燕羽觞制成的衣裙表面闪着细光,我穿着它走到谢长风面前,一步一摇曳。
而谢长风似乎被这极美的衣裙吸走了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我,直到我无措地理了理裙摆时,他才缓过神来。
隔了一日,终于到了能面见长公主的日子。
我跟在谢长风的身侧,一进门,便看到了月华如练的长公主,她一身华服立于几个女夫子打扮的人之间,举手投足间尽显高贵典雅的大家风范。
她踏上高台,面色从容地接过女夫子递来的笔,行云流水般写下“自立”两个字。
在来捧场的贵女们的一片恭贺声中,退居台下。
原先目光紧盯着长公主的贵女们纷纷松懈下来,三五成群谈起了闲话。
不知怎的,她们注意到了我和我身旁的谢长风,继而将话题转移到了我身上。
“姜大小姐与谢大人站在一块,看起来甚是般配,郎才女貌。”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着这姜大小姐和谢大人订婚后,竟比同裴世子有婚约时更娇俏贵气呢。”
“我也觉得如此,当初还有人笑姜大小姐病急乱投医,被裴家退了婚就找了谢大人,更有甚者竟说嫁谢大人不如嫁个寒门子弟,可现在看来许是谢大人真心疼爱姜大小姐,人家过得更好了,这才能容貌焕发呀。”
正说着,有胆子稍大的贵女已经强压着畏惧前来同我搭话。
其中不乏那些在我被退婚时,与我断交的。
我神情淡淡,嘴角挂上得体的笑容,将她们一一应付了过去。
似乎是感受到了我并不如从前那般热忱,她们知趣地走开了。
没过多久,谢长风也被长公主请了过去。
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躁动。
五公主带着十几个仆从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看到站在谢长风身侧的我时,她眼中的妒色一闪而过。
随即扯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姜妹妹,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她的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从她身后走了出来。
赫然是教导了我十年的孟夫子。
她看着我愣神的模样,将孟夫子往前推了推,“我知道孟夫子是姜妹妹的恩师,所以半路遇上她也要来这教习坊便载了她一程。这孟夫子也算是上京顶顶有名的女夫子了,当年看中了姜妹妹的天资,便与姜妹妹有了十年的师生情谊。”
“哎,可惜姜妹妹却被人退了婚,因为这就连十年的师生情都断了,真是令人可惜啊,要不是姜妹妹幸而攀上了长风,这日子指不定如何难过呢。要不今日本宫做个见证,你们二人重修师生情谊可好?”五公主叹了口气,故作痛心的神情。
我充耳不闻,目光掠过五公主,定定地落在孟夫子身上。
她不卑不亢的站在那,神情一如往常般淡然孤傲,朝着五公主拱手行礼,“孟芷多谢长公主好意,但我与姜小姐早已断绝师生情谊。”
“女子被退婚就是错处,况且在退婚后为了权势利益就牺牲色相去攀权附贵,更不可取,我以有过这样的学生为耻,往后此生都不会再续往日的师生情!”
场上方才还在窃窃私语的贵女们一下子噤了声,纷纷朝我侧目。
多年来的相处我深知孟夫子的秉性,她不会因为谢长风跟我的关系转变对我的看法。
孟夫子向来刚正不阿,并无坏心,却太过于执拗旧时的礼法。
而此刻,她那些决绝的话回荡在我耳边,脑海中那些往昔的温馨回忆此刻都化作了利刃,不断凌迟着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