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雕花窗棂洒进龚府的厢房,落在铺着锦缎的床榻上。
刘娥还沉浸在酣眠中,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许是梦到了出蜀后自由翱翔的光景。
窗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侍女端着食盒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早膳一一摆放在桌上,动作轻柔得生怕惊扰了她。
“小姐,该起身了,龚公子命人送早膳来了。”侍女轻声唤道。
刘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缓缓坐起身,昨日假婚的疲惫与对未来的憧憬交织在心头,让她一夜睡得并不安稳,却也充满了期待。
她梳洗完毕,换上一身素雅的衣裙,刚在桌边坐下,房门便被推开,龚美大步走了进来,手中扬着一张明黄色的文书,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妹妹,你想要的东西,哥哥帮你取回来了。”
刘娥眼睛一亮,连忙起身接过文书。
那是一张烫金的通关文牒,上面清晰地写着她与龚美的名字,盖着州府鲜红的大印,边缘还绣着精致的缠枝莲纹样。
这张薄薄的纸片,是她梦寐以求的自由凭证,是她用一场虚假婚姻换来的通行证。
“太好了!龚美大哥,我自由了,我终于自由了!”刘娥捧着通关文牒,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眼眶微微泛红。
她反复摩挲着文书上的字迹,心中的喜悦如潮水般涌来,积压了十六年的渴望在此刻终于得以释放。
龚美望着她欣喜若狂的模样,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他深知,刘娥自小聪慧过人,心比天高,蜀地这方小小的天地,终究困不住她。
比起锦衣玉食的深宅大院,比起入宫为妃的荣华富贵,或许在她心里,这份无拘无束的自由,才是真正的心之所向。
只是想到这份自由需要用一场假婚来换取,想到她日后要独自面对外面世界的风雨,龚美心中便忍不住泛起一丝心疼,可怜了他这最疼爱的妹妹。
“慢点高兴,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一会儿还要赶路呢。”龚美笑着递给她一双筷子。
刘娥点点头,这才坐下享用早膳。
桌上的菜肴精致可口,有她爱吃的茉莉花酥,还有几样养胃的粥品,显然是龚美特意吩咐厨房准备的。
她一边吃,一边畅想着出蜀后的生活,一会儿说要去看汴京的繁华,一会儿说要去看江南的烟雨,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用过早膳,刘娥立刻回到房中打包行李。
她没有带太多物件,只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姥姥给的盘缠与金疮药,还有那个贴身收藏的银色拨浪鼓,最后换上了一身早已准备好的灰色短打,头戴布巾,女扮男装,看起来英气勃勃。
她背着行囊来到龚美的书房告别,龚美见她这一身装扮,不由得失笑:“妹妹,你这身男儿装扮,当真能顺利出城?”
刘娥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扮,又想起手中的通关文牒,恍然大悟道:“对呀!这已婚女子的通关文牒,按规矩只能夫妻二人同行才能使用,我这般男装打扮,岂不是露馅了?”
“无妨。”龚美摆了摆手,命侍女取来一套崭新的红绸嫁衣,“庞老夫人交代,让我务必看顾好你,你想去哪,哥哥便护送你去哪。换上这身新妇装扮,我们以夫妻之名出城,方可万无一失。”
刘娥接过嫁衣,心中满是感激。
她知道,龚美大哥为了她,不仅答应了假婚之事,如今还要亲自护送她出城,这份恩情,她此生难忘。
她不再推辞,在侍女的帮助下换上嫁衣,梳起了精致的朝天髻,戴上简单的银饰,虽未施粉黛,却也难掩娇美灵动。
一切准备就绪,龚美牵着一匹骏马,身后跟着一辆装饰简朴的马车,与刘娥一同前往蜀地城门。
城门处守卫森严,几名官差正端坐在关口,对进出人员逐一盘查,眼神锐利,不放过任何可疑之处。
龚美驱着马车来到官差面前停下,刘娥从马车上下来,手持通关文牒,俏生生地站在他身边。
她穿着大红嫁衣,身姿窈窕,虽低着头,却依旧引来不少目光。
一名官爷翘着二郎腿,斜着眼睛打量着他们,语气带着几分慵懒与审视:“二位新人出蜀地是为何事啊?”
龚美早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银两,悄悄塞到官爷手中,脸上堆着客套的笑容:“官爷辛苦,我们夫妇二人打算去外地采购些丝绸货物,五日后便回蜀地,还请官爷行个方便!”
官爷掂了掂手中的银两,分量十足,脸上的神色立刻缓和了许多。
他漫不经心地翻看了一下通关文牒,见文书齐全、印章无误,便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走吧走吧,记得按时回来,别惹什么麻烦。”
“多谢官爷!”龚美连忙道谢,扶着刘娥上了马车,驱马缓缓驶出城门。
走出城门约莫两里路,刘娥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望着身后渐渐远去的蜀地城墙,迫不及待地问道:“龚美哥哥,我们真的出城了吗?”
“出城了。”龚美勒住缰绳,回头对她笑了笑,“我们先去汴梁看看,那里是大宋的都城,繁华热闹,之后再去边境瞧瞧。这一路路途遥远,免不了要吃苦受累,如今连年战火,兵荒马乱,外面的世界可没有蜀地这般太平。妹妹,你可有真正想过这些艰难?”
刘娥重重地点头,脸上带着一丝俏皮,向龚美吐了吐舌头:“当然想过啦!可若是因为怕吃苦就放弃,那我永远也走不出蜀地,永远也看不到外面的世界。”
龚美看着她坚定又带些稚气的模样,心中稍稍安定了些。他重新驱起马车,继续前行,一边走一边说道:“咱们先去汴梁,路途遥远,至少需要七八日的路程。如果我们在日落前不能找到合适的住处,很可能会遭遇山匪劫掠,妹妹,你不会害怕吗?”
龚美所说的并非危言耸听。
刘娥早就仔细研究过姥姥书房里的地图与古籍,蜀地偏远,境内尚且安稳,但境外许多地方因连年战乱、天灾不断,百姓流离失所,不少人被逼无奈落草为寇,匪寇横行,时常劫掠过往行人,十分凶险。
刘娥心中确实有些发怵,她长在深闺,从未经历过这些凶险之事,但一想到自由就在前方,想到自己不能退缩,便硬着头皮说道:“不怕!这不是有龚美大哥保护我吗?有大哥在,我什么都不用怕。”
说完,她便迅速钻回马车里,不再说话。
车厢内一片寂静,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其实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只是不愿在龚美面前显露出来。
龚美听着她故作镇定的声音,眉头微微蹙起。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马车,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前路多么凶险,哥哥定不会让妹妹出任何事。
再者,迎娶刘娥之前,庞老夫人曾特地将他叫到跟前,郑重地叮嘱道:“龚美,娥儿这孩子,心性高,有勇有谋,是刘氏一族难得的人才。只是她长在深闺,未经世事,你此番护送她出蜀,不仅要护她周全,更要让她多多见识外面世界的好与不好,让她知晓百姓的疾苦、战乱的残酷,将来她才能真正继承刘氏先祖保家卫国之志。刘氏一族无论男女,若没有为天下流血牺牲、为百姓谋福祉的志向,便是愧对祖宗。你们龚氏一族世代追随刘氏,想来也明白这个道理。”
龚美一直将庞老夫人的话铭记在心,他知道,刘娥的未来绝不止于游历天下,她肩负着刘氏一族的期望,而他,必须助她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