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队伍一路浩浩荡荡,终于抵达了龚府。府内同样张灯结彩,却并未按照正常的婚礼流程安排拜天地的仪式。
龚美将刘娥领进内院,命丫环为她换下沉重的嫁衣,换上她平日穿的玉粉色蝶衣。
卸下婚冠与脸上的假伤疤,刘娥又恢复了往日的娇美灵动,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历经世事的沉静。
当晚,龚美在房中设宴,只有他们二人相对而坐。
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龚美为她斟上酒,轻声问道:“妹妹明日去州府领了离蜀文书后,有何打算?”
刘娥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眼中闪烁着向往的光芒:“我想先出蜀地,游历大宋的名山大川,然后再去看看诸国的风光。而且,我还要带上它。”
她说着,对着门外轻轻唤了一声。
一名心腹婢女趁着夜色,悄悄提着一个精致的鹰笼走了进来,将笼子放在桌上。
笼中正是那只被刘娥救下的海青鹰青玄,它此刻已经痊愈,羽毛油亮,金色的眼眸炯炯有神,看到刘娥,便轻轻扑腾了一下翅膀,发出低低的唳鸣。
龚美看到鹰,脸色骤变,连忙起身关上房门,压低声音道:“妹妹怎可豢养鹰隼?如今官府正在全城搜捕私养鹰者,一旦被发现,便是杀无赦的大罪!你怎能如此糊涂?”
“哥哥放心,青玄并非普通的鹰。”刘娥轻轻打开笼门,将青玄抱了出来,抚摸着它的羽毛,眼中满是温柔,“它通人性,有灵性,是它让我知道,蜀地之外还有更广阔的世界。有它在,或许还能帮我不少忙。”
她没有告诉龚美这是辽鹰统帅的真相,她知道,若是让龚美知晓,为了安全,他必定会让她杀了青玄,而她早已对这只鹰产生了深厚的感情,绝不可能弃它于不顾。
龚美看着那鹰温顺地依偎在刘娥怀中,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但依旧面色凝重:“可现在全城都在搜捕豢鹰者,你带着它,如何出城?一旦被守卫发现,不仅你走不了,还会连累整个龚家!”
“哥哥放心,我并未打算带着它出城。”刘娥抚摸着青玄的头,轻声道,“今夜,我想请哥哥陪我去东山上,将它放归山林。”
龚美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也好。东山偏僻,守卫相对松懈,今夜又有大雨,正好可以趁乱将它放走。”
刘娥低头看着青玄,眼中满是不舍:“鹰儿,今夜东山会下大雨,山林里的守卫会松懈很多。你且趁大雨,直飞天际,不要飞得太低,以免被守卫瞧见;也不能飞得太高,暴风雨中有雷电,你一定要万般小心。”
青玄似乎听懂了她的话,用脑袋轻轻蹭了蹭她的手心,金色的眼眸中满是依恋,发出低低的唳鸣,像是在回应她的叮嘱。
刘娥心中一阵酸楚,这几日与青玄相伴,它早已成了她的牵挂,如今要将它放走,心中满是不舍,却也知道,这是唯一能让它安全活下去的办法。
夜深人静,瓢泼大雨如期而至。
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的瓦片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天地间一片朦胧。
龚美与刘娥换上蓑衣斗笠,趁着夜色,悄悄离开了龚府,向着东山而去。
山路泥泞湿滑,行走极为艰难。龚美一路搀扶着刘娥,小心翼翼地前行。
雨水顺着斗笠的边缘流下,打湿了他们的衣衫,寒意刺骨,可刘娥心中却一片温热。
她知道,若不是龚美大哥倾力相助,她今日也走不到这一步。
终于抵达东山山顶,这里视野开阔,四周只有风声与雨声。
刘娥将青玄从怀中取出,轻轻放在地上。
青玄抖了抖翅膀,羽毛上的水珠瞬间滑落——它的羽毛特殊,竟丝毫没有被雨水打湿。
“鹰儿,你快走吧。”刘娥眼中含泪,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一路小心,愿你此后能自由翱翔,不再受困于任何人。”
青玄站在原地,没有立刻起飞,只是定定地望着刘娥,金色的眼眸在雨幕中格外明亮,像是要将她的模样深深烙印在心底。
它往前迈了几步,用脑袋蹭了蹭刘娥的手背,力道轻柔,带着浓浓的不舍。
刘娥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轻轻推开它:“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青玄似是听懂了她的催促,终于展开双翼。
它的翅膀宽大而有力,扇动间卷起阵阵气流,吹散了周遭的雨雾。
它又回头望了刘娥一眼,那一眼中,有依恋,有不舍,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坚定。
随后,它猛地振翅高飞,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冲破雨幕,直刺天际。
刘娥仰着头,望着它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浓黑的夜色中,雨水混合着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她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直到龚美轻声提醒:“妹妹,雨太大了,我们该回去了,免得被人发现。”
刘娥这才回过神,点了点头,转身与龚美一同下山。
山路依旧湿滑,可她的心中却豁然开朗,仿佛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终于落地。
青玄自由了,而她,也即将踏上属于自己的旅程。
回到龚府时,天已微亮。
雨势渐歇,东方的天空泛起了一抹淡淡的鱼肚白。
刘娥换下湿透的蓑衣,简单梳洗了一番,便跟着龚美前往州府办理离蜀文书。
州府的官员早已接到龚家的通报,见龚美带着“新婚妻子”前来,脸上堆着客套的笑容。
官员仔细核对了龚美的身份文书,又看了看刘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虽未见到传闻中的“伤疤”,但刘娥刻意扮得素净,又微微低着头,倒也没引起太多怀疑。
“龚公子新婚大喜,真是可喜可贺。”官员一边说着,一边提笔写下文书,盖上州府的大印,递到龚美手中,“这是离蜀文书,凭此文书,龚夫人便可随你通行无阻。只是如今边境不宁,二位一路可要多加小心。”
“多谢大人。”龚美接过文书,郑重道谢。
刘娥站在一旁,看着那盖着鲜红大印的文书,心中激动不已。
这张薄薄的纸片,承载着她的自由与梦想,是她历经周折才换来的机会。
她强压着心中的喜悦,跟着龚美一同走出了州府。
回到龚府,刘娥立刻收拾行装。
她没有带太多东西,只打包了几件换洗衣物、姥姥给的盘缠与金疮药,还有那个贴身收藏的银色拨浪鼓。
一切准备就绪后,她来到龚美的书房,向他辞行。
“大哥,多谢你此番相助。
这份恩情,娥儿没齿难忘。”刘娥对着龚美深深一揖,眼中满是感激。
龚美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递给她:“这里面是一些碎银和干粮,你路上用。
还有这把短剑,你带着防身。”他顿了顿,神色凝重地叮嘱道,“外面的世界不比蜀地,人心险恶,遇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切勿冲动。若是遇到难处,便往南走,那里有我龚家的故人,报我的名字,他们定会帮你。”
“大哥的话,娥儿都记下了。”刘娥接过布包,紧紧握在手中,“大哥放心,我定会照顾好自己。他日若有机会,我定会回来探望你和姥姥。”
龚美点了点头,眼中满是不舍:“一路保重。记住,无论何时,龚家都是你的后盾。”
刘娥再次向他躬身行礼,然后转身,毅然走出了龚府。
她没有回头,她怕自己一回头,便会舍不得离开。
此刻的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向前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龚美站在府门口,望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心中满是担忧与牵挂。
他知道,刘娥这一去,便是踏上了一条未知的道路,前路必定充满荆棘与坎坷,可他也相信,以刘娥的聪慧与坚韧,定能克服一切困难,活出自己想要的模样。
刘娥背着简单的行囊,行走在蜀城的街道上。
此刻的她,已经换下了素净的衣裳,恢复了往日的装扮,只是脸上依旧蒙着一层薄纱,遮掩着容貌。
街上的百姓依旧在议论着“龚家娶了丑女”的话题,可她毫不在意,脚步轻快地向着城外走去。
出了蜀城城门,刘娥停下脚步,回头望了一眼这座养育了她十六年的城池。
青瓦白墙,烟雨朦胧,这座城承载着她的童年与回忆,有姥姥的疼爱,有龚美的呵护,有温暖的时光,也有束缚的枷锁。
如今,她终于挣脱了枷锁,将要去往一个全新的世界。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带着自由的气息。
她转过身,不再留恋,大步向前走去。
前路漫漫,不知会遇到什么,可她心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她不知道,在她离开蜀城的那一刻,远在汴京的皇宫中,三皇子赵恒正站在观星楼上,望着西南方向的夜空。
帝星旁的紫粉色星云依旧璀璨,仿佛在指引着什么。
赵恒的心中,那股莫名的预感愈发强烈,他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人或事,正在向他靠近。
而此刻的辽国上京,辽圣宗耶律隆绪正坐在御书房中,看着手中的密报。
密报上写着,辽鹰统帅青玄在燕云十六州战场失踪,生死未卜。
耶律隆绪眉头紧锁,眼中满是担忧。
这只海青鹰是他亲手驯养的,通人性,知军情,是他最得力的“助手”。
他立刻下令,命人沿西南方向搜寻,务必找到青玄的下落。
刘娥并不知道,她的离开,不仅牵动着蜀地亲友的心,更在无形中,将大宋与辽国两位帝王的命运,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她背着行囊,一路向北,脚下的路越走越宽,眼前的风景也越来越陌生。
她走过了连绵的群山,渡过了奔腾的江河,看到了与蜀地截然不同的风光。
有时,她会在路边的茶馆歇脚,听来往的行人讲述各地的奇闻异事;有时,她会在山林中露营,靠着龚美给的干粮充饥;有时,她会遇到善良的路人,得到他们的帮助;有时,她也会遇到心怀不轨之人,靠着自己的聪慧与手中的短剑化险为夷。
这日,刘娥来到了一座名为“南阳”的城池。
这座城池地处大宋腹地,繁华热闹,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她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打算在此休整几日,再继续北上,前往汴京。
夜幕降临,客栈的院子里格外安静。刘娥坐在窗边,望着窗外的月光,心中不由得想起了姥姥与龚美,想起了那只被她放走的青玄。
不知姥姥身体是否安康?不知龚美大哥是否一切顺遂?不知青玄是否平安抵达了辽国?
就在她思绪万千之际,窗外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鹰唳。那声音清脆而嘹亮,带着一丝熟悉的韵律。
刘娥心中一动,连忙起身,推开窗户向外望去。
只见一轮皎洁的月光下,一只海青鹰正盘旋在客栈的上空,金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那熟悉的身影,那熟悉的眼神,赫然是青玄!
刘娥又惊又喜,连忙推开房门,跑到院子里。
青玄看到她,立刻振翅俯冲而下,轻轻落在她的肩头,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脸颊,发出低低的唳鸣,像是在诉说着分别后的思念。
“青玄,你怎么会在这里?”刘娥惊喜地抚摸着它的羽毛,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你不是回辽国了吗?”
青玄用爪子指了指北方,然后又蹭了蹭她的手心,像是在说,它放心不下她,一路跟着她而来。
刘娥心中一阵温暖,眼眶不由得湿润了。
她以为,与青玄一别,便是永诀,没想到,它竟会一路追随,来到这里。
这一刻,她觉得所有的艰辛与孤独都值得了。
她抱着青玄,回到房间。
看着怀中温顺的青玄,她心中突然涌起一个念头:或许,青玄的出现,不仅仅是一场意外。
它的到来,它的追随,或许都在预示着什么。
而她不知道的是,青玄的回归,不仅会给她的旅程带来新的变数,更会将她推向一个更加波澜壮阔的舞台。
汴京的皇宫在向她招手,辽国的帝王在追寻着她的踪迹,而她的命运,早已在紫微星的指引下,与大宋、辽国的兴衰紧密相连。
南阳城的月光,温柔地洒在刘娥与青玄身上,仿佛在为这段跨越国界的羁绊,镀上一层圣洁的光芒。
而属于刘娥的传奇,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