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薛景负伤,他带着我在暗卫的掩护下逃走了。
我和薛景被迫躲在了又小又潮湿的山洞里,我看着薛景惨白的面色心里面那点子猜疑也顾不上了。
「啧。」
薛景忽然伸手扯了一把我的脸。
「怎么不哭?」
「你又没死,我哭什么?」我不耐烦地打掉薛景的手。
「我还想着我醒来之后肯定来看见你哭得惨兮兮的样子,趴在我身边求我别死呢。」
「那你还是晕着吧。梦里面什么都有。」
「好了。别拌嘴了」薛景扯了扯我的衣袖。
「过来给我抱一会。」
薛景又扯了扯我的衣角,「我都为你挡了一箭,你还这样对我。真是养不住的白眼狼。」
我看着断箭,没好气「都这样了,还想着占我便宜呢。」
薛景唇角的笑意淡了淡,忽然道:「宋卿卿,拔了它。」
「认真的?」
薛景捏住我的手腕,放在被刀劈了一半的箭上,「用力。」
我挣脱了薛景,手微微有些抖。
「不敢?」
「别怕……」
薛景话音未落,我就拔了断箭,立即将从身上掏出的伤药倒上去止血。
管他呢。
我呢也就做做样子。薛景会不会感染死亡关我屁事?
这不是他自找的吗?
「哪来的伤药?」
我摁着薛景的伤口防止他出血过多,随口胡诌道:「大概是菩萨瞧我哭得太可怜了吧,就派童子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偷偷把伤药放在我身上了吧。」
「哪里学的满口胡话?」
「督公大人这都半死不活了,还有闲心管我呢。」
「那群人只想杀我,你把我交出去自个逃命不好嘛。」
我看着薛景这副模样,就差没笑出声来,低下头,「你以为我稀罕救你?若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一定会把你扔出去自己跑。」
这话说得格外矫情,但是小说女主都是这么跟男主说的。
嘴上说的远不如做的。
当我找了水和野果回来的时候,薛景烧迷糊了,站在阴暗处,一把捂住了我的嘴。
他掐着我的脖子,一遍又一遍地低语。
我听不清也挣脱不开,野果撒了一地。
「薛景你闹够了没有?」
这场所谓的孤男寡女情定的戏份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薛景不嫌烦吗?
我不信,薛景三年爬到西厂督公这个位子会没有雷霆手段。更不相信我前脚才和娄序被找到,后脚就和薛景共患难。
天底下哪来那么巧的事情?
「你到底喜欢娄序什么?就因为他家世不俗?那你同我说的那些都算什么?」
什么东西?
「嘶,薛景你属狗的吗?」
薛景愣住了,忽然用力抱住了我,他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耳边。
「那就栓住我。」
疯了!绝对是疯了!
「为什么不回我?我如今是西厂督公比娄序更得皇上青眼,为什么?为什么要他不要我?」
我看着地上的野果,微微叹了一口气。
「至少他不会把我送到别人的床上。」
薛景僵住了,我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我上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
「想什么呢。我又不贱。」
「那娄序呢,眼睁睁看着你爬上龙床他又做了什么?」
「凭什么?宋卿卿,这对我不公平。」
我正想说些什么,薛景忽然捂住了我的嘴。
「有人来了。」
他的神色很不好看,我意识到这场自始自终薛景自导自演的戏码,可能出现了变数。
「不把我推出去吗?这人都杀到家门口了。」
「闭嘴吧你。」
我想了想把薛景的佩剑捡起来,不论何时何地,只要有一丝活命的机会我都不会放弃。
掩饰洞口的藤蔓被一只手掀开,那人没出声提醒同伴,可能想要独吞这份功劳。
我想也没想,直接将那人拽了半个身子进来,捂着他的嘴不许他出声,然后一剑刺了一个对穿。
鲜血溅到了我的脸上,我扭头看着愕然的薛景,笑道:「慌什么。他不死就得我死。」
薛景不知道,我执剑的手在抖。
我等了很久,久到就连薛景都烧晕了过去,都不见来人。直到藤蔓再一次被掀起,这次我没动。
只因掀起藤蔓的手上有一道划痕。
那是我划的,来人是娄序。
撑得久了,看见娄序我便放心了。我没什么力气倒了下去,娄序顺势将我搂得紧紧的。
「娄序。」我轻声地唤他。
「我在。」
「我终于等到你了。」
等我再醒来,已经穿上了熟悉的华服。
不见娄序也不见薛景。我就在自己的院子里自在的过活了两日。直到薛景身边的小太监来找我。
「卿姑娘,主子虽然不说,可心里面那肯定还是念着你的。咱们…」
「那毒不是你们自个抹上去的,会没有解药?」
见小太监不说话,我也不想刁难他。
「把东西放那吧。」
那箭上有毒,薛景被救回来之后一连几日昏迷不醒。醒了之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那小太监病急乱投医连自己这都找来了。
我端着药,在一众护卫期待的目光中进了薛景的屋子。
「我原以为你不会来。」
「大家都知道这是份美差,争破了头,我当然是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来得咯。」
薛景看了看黑漆漆的汤药,「带饴糖了吗?」
「你是小孩吗?」
「可以前你都会给我带饴糖的。」
我把药塞到薛景手里,「你也说了,那是以前。」
薛景忽然伸手,一把扯下了我的衣领。
「怎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薛景一直盯着我,模棱两可地说:「饴糖呢?怎么饴糖不见了。」
「你的属下是个忠心的,别让他们担心。赶紧喝药。」
薛景今日奇怪极了,总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其实。」
「你不是宋卿卿吧。」
15.
「哟。猜到了。」
我从未想要在薛景面前隐瞒,只不过他从未关注过我,自然不会知道我到底是不是宋卿卿罢了。
「为什么要假冒。」
我笑着看着原本高高在上的西厂督公终于露出了迷茫受伤的模样。
可真爽啊。
「假冒?怎么会是假冒呢?」
「毕竟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宋卿卿啊。」我语气平缓,从荷包里掏出饴糖,「吃糖吗?」
薛景眼神一暗,声音沙哑,「你明明知道。」
「我知道什么?是知道十二年前是我在雪地里救了你?还是说几年前你被赶出宋家后死皮赖脸求的人是我?
但有一点,你可能不知道。自始至终跟你海誓山盟的人偏偏不是我。」
「那……是谁?」
薛景在明知故问。
但我这人就喜欢在人伤口上撒盐,活该他与我一样痛才好。
巴掌不打在自己身上,哪里来的感同身受?
「还能是谁啊,自然是宋家二小姐。宋卿卿呐。卿卿当年心悦你,不愿赴娄序的约,家里便安排了我代为前去。
都说西厂督公聪明绝顶,惯会察言观色,怎么到头来还分不清自己喜欢的人啊?」
我习惯了笑脸迎人,哪怕此刻我恨不得一巴掌抽在薛景这张脸上。
「你在这,那卿卿呢?」
「卿卿啊。」
步摇簪得不稳,我扶了扶。
「自然是被你特殊照顾扔去教坊司调教,她那么高傲的性子」我顿了顿,手背一凉。
泪不知不觉就下了。
「就那样被磋磨死了。」
风忽地吹开窗棂,我把脸凑近薛景,甚至来不及擦干眼角的泪。
「薛景,你看看我。」
「看看我是谁?」
我攥紧薛景的衣领,「你睁大眼睛看清楚,看看我这张脸!」
「我妹妹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知道她在教坊司都过得什么日子吗?她那么高傲的一个人被逼得几近赤裸地站在桌子上跳艳舞,被日日鞭挞卖笑。
这就是你所谓的调教?这就是你所谓的爱?」
薛景怅然若失,喃喃道:「我只是想压压她的性子免得日后进宫受欺负。」
「进宫?薛景你怕是宋家一朝败落你就盯上我妹妹了吧?果然狗随主人,皇帝是个觊觎人妻的,狗就找个替身眼巴巴地凑上去讨好!」
我把荷包里的饴糖掏出来,那饴糖有些发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这是我妹妹死前最喜欢的东西,可我记得她分明不喜欢吃糖。」
「薛景你猜她为何留着这包饴糖?」
「你看这步摇,可还觉得眼熟?你看啊,你仔细看看!这上面还有我妹妹的血呢。」
薛景的手握住步摇,眼看步摇的尖锐就要划破他的皮肤。
我开口了。
「松开。」
薛景呆愣地看着我,目光里闪过一丝希冀。
我说,
——你太脏了。
我不要薛景死,我就想薛景同我一样生不如死,成日里活在悲伤愧疚里赎罪。
「你想知道我是这么看出来的吗?」
薛景自顾自指着后颈,「她后颈有一块胎记。更重要的是,若是她,那日绝不会挥剑。」
宋卿卿不会挥剑杀敌,只会自刎免受屈辱,但宋瑛瑛不会。
我笑了。
「我本就不是她。」
宋瑛瑛只会拼了命地活下来,不择手段。
我回宫了,并且收获一个不小的八卦。
听说云家通敌叛国,云家满门抄斩,云贵妃降为云答应,幽闭禁足。
虽然北境没了云家,但是云家那场仗至少打得北边的夷蛮轻易不敢来犯。再加上没到冬季,游牧民族不可能冒着性命危险来犯。
云家功高盖主,不过是鸟尽弓藏罢了。皇帝走了一步险棋以此来稳固自己的帝位。
而娄家就是皇帝选定的顶替云家的替代品。
我得到消息,知道娄序要离京心慌的厉害。
我在无人的官道等到了娄序。
「就无更改的可能了?」
「皇上圣旨已下,金口玉言,绝无更改。」
北境凶险,云家满门儿郎尚且十不存一,更遑论娄家。
「薛景是不是!一定是他!」
朝上的老牌武将世家那么多,我不信偏偏选上了娄家。
「卿卿你冷静一点。」
「怎么冷静?先不说北境凶险就算娄家在北境站稳脚跟又怎么样?不过就是下一个云家罢了。」
「我只是不理解一个一眼望得到头的前途,你为什么要自主请缨?」
「皇上说,等我回来他会许我一个愿望。」
愿望?
我想告诉娄序让他别傻了,皇帝的大饼而已。
然而娄序认真的看着我,「如果我求到你,你愿意跟我走吗?」
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更想一巴掌扇醒娄序。
不会的。
我动了心?还默许薛景搞来作为妹妹的宋卿卿做替身。
但我心软了。
我更怕娄序窥见真相,失去信念。战场上刀剑无眼,我怕他有来无回。
我将步摇塞给娄序。
「以此为证,我等你回来。」
无所谓我是否能逃出这所牢笼,我只要娄序活着。
几个月后的某一天夜里,惊雷一道落在了我院子里的批把树上。
我被吓醒。
身边的皇帝看着惊魂未定的我,朝我这边凑过来,环着我。
「我竟不知卿卿这般怕雷。」
我心下不安,勉力笑道:「让皇上见笑了。」
「不怕。」
皇帝把我虚搂在怀里,顺着我的青丝。「以后每一个雷雨天,朕都在。」
我靠在皇上怀里,心里面却想着远在千里的娄序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