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之夜,京城四方大街上都是人山人海,反倒是巷中各家各户冷冷清清少有灯火。
李桁抱着她熟门熟路的从一排迷宫一般窄小的漆黑巷子中穿过,绕到前街一处黑木大门前停了下来,腾不出手只好用肩膀撞了撞厚重的木门,发出砰砰的撞门声。
撞了许久门里面才有了动静,胳膊粗的门栓拉开,黑门张开一道缝隙,惨淡的烛光之下一张沟壑丛生的老脸从门缝中探出来。
“荣伯伯是我,快开门。”李桁连忙用肩膀抵住大门,尽量将自己的脸呈在昏黄的烛光之下。
“二公子?您怎么这个时候来?”被称为荣伯伯的老人家认清了他的面容,连忙吃力的将大门推开,侧身让出路来。
门彻底打开老人家这才看见他怀中还有一人,“这位公子是?”
李桁一步跨过门槛不由分说便抱着白绾往院中走去,边走边问:“外公外婆在吗?”
“老爷跟夫人游湖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老人家快步走到他前头,提着灯笼将他引进西边小院中,手脚麻利的替他推开一间卧房的门。
将白绾安稳的放在床上后,他才扶着床头喘了口气,“一个朋友酒喝多了,此处离得近才带她来的。这种小事就不要惊动二老了。荣伯伯您精通医术,她这模样看着不大好,劳烦您给她瞧瞧。”
荣伯伯会意点了点头,“明白。”
说罢老人家便点上了屋里的烛台,端着烛台凑近床榻仔细看了看她的症状,又伸手给她摸了摸脉碰了碰额头。
“这位……这位公子体质虚弱,有病酒之症,还好饮的不多。”说着又挽起白绾的袖子,见她白皙的胳膊上冒出一大片红疹便更是确认。
“那她不会有事吧?”李桁见她胳膊上鲜红一片,心里便涌出些许担忧。
“没什么大事,但该受得罪是一样不少。稍后我让厨房给这公子熬几碗浓浓的黄连汤,必然是不好喝,但灌也得灌下去。等她喝下去的酒都呕出来休息一晚便好。”
荣伯伯说完抬头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眼。
李桁见他有话要说也不拦着,便也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等着这位老人家的教诲。
“二公子,这位公子……怕不是个公子吧?您这般堂而皇之的将人家一个姑娘带回家,怕是非君子之道吧?”荣伯伯慈祥而委婉的说。
荣伯伯是景贤王府上的管家,李桁他母亲还是个小崽子的时候,这老人家便已经是管家了。是以他母亲常常教导他,说是荣伯伯的话跟他外公外婆的话一般重要,不管是什么都得认真听着,说得好像她小时候认真听过一样。
“是不大好,但这不是没别的法子了吗。”李桁乖乖点了点头,“她并非普通姑娘,她从小就作为一个男子长大的。我带她回来也不是心怀不轨,只是作为友人的关照。”
李桁小心看了看荣伯伯的脸色,接着说:“您看她一个姑娘家都这个样子了,我若置之不理将她扔在外头,难道就是君子之道了?”
荣伯伯盯着他半天,这才叹了口气道:“我也没说扔在外头就是好,二公子你这道理真是一套一套的,我这老家伙算是说不过你。”
荣伯伯看了看躺在床榻上不省人事的白绾,又看了看他这一身正气的模样,这才让了一步转身出门。
李桁松了口气将桌前的凳子拽过来,坐在榻前就着灯火看了白绾一眼。
她面色发红脑袋上还渗着汗,皱着眉紧闭着眼,似乎在昏沉之中还饱受着煎熬。
他学着荣伯伯的样子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只觉得她这脑袋上跟火烧了似的都快冒青烟了。于是连忙又起身去院里打了一盆水回来。
虽说李桁平日里什么事都习惯亲力亲为,但细算起来,那些事都是他自己的事,自然是没什么妨碍。可伺候别人这事他还是头一回做。
考虑着人多眼杂难免有人多嘴将这事透露出去,他便忍着没叫丫鬟过来伺候,自己挽了袖子亲自上阵。
冰凉的棉布帕子拧干了将她脸上的汗水仔细蹭了蹭,想着她刚才吐过一回,他便又洗了洗帕子直接捂她脸上搓了搓,兴许是搓的力道重了些,一条帕子搓完拿开,她脸皮看着比方才更红了几分跟唱戏的没卸干净妆似的。
“呵!这一身的酒气……”李桁受不了的捏着鼻子,只得亲自动手悬着胳膊小心翼翼的将她外衣扒下来直接从窗外抛出去,这一套动作下来竟丝毫没碰到她,当真是功力深厚。
不过,她当时不是只喝了一杯么,这一身的酒渍又是从何而来?难道是那个断手断脚都不解气的混蛋弄的!?
思及此处李桁一脸的嫌弃收了个干净,恨不得提刀杀回存芳阁,将那个家伙一道道片成羊肉片油炸了!
还不等李桁这儿一锅油烧热,方才荣伯伯吩咐的黄连汤便被送了进来。厨房的小丫鬟用手帕捂着脖子,端着黄连汤的胳膊伸的笔直,如同手里拎了一只死老鼠。
“二公子,您……您要的药汤。”小丫鬟远远的将汤碗递过来,丝毫不注意姿态。
“什么就给我了?你来喂。”李桁被这浓重的汤药味熏得头疼,连忙从凳子上站起来将这位子让给小丫鬟。
“二公子您可饶了我吧。”小丫鬟欲哭无泪。
“饶什么饶?这是好事啊。”李桁轻轻捏了捏白绾的下巴,将她这张脸转过来,“看,多清秀的公子,送你了!”
“您可放过我吧!”小丫鬟受不住这药汤味道的折磨,哐当一声将药碗放在桌上便转身落荒而逃。
李桁简直生无可恋,他招谁惹谁了!
是以,景贤王府西院的上半夜,就在如下对话循环播放中度过了。
李桁生无可恋:“起来喝药了。”
白绾哼哼唧唧:“嗯?”
李桁:“喝药!”捏脸强灌中……
白绾:“咕噜咕噜咕噜咕噜……呕!呕!!!”
李桁惊呆:“你……咳咳咳,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