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现在还有些痛,我就问二婶,你是咋了,手往那刺上扎,二婶有些迷糊,她自己也想不到,她只是想感觉一下而已嘛,为什么就猛地按了上去。二婶细细回想,就觉得有人按了她的手,可是,那人是谁呢,肯定不是我,我在后面站着,动也没动呢。二婶说那肯定不是小良了,小良了不可能害二婶。我们身在这桃树林里,怎么可能会有妖魔邪祟呢。如果有,以我的这双眼,肯定老早就看到了。
就拿那坟上的黑家伙来说吧,我是早早地就看到了,而且预感到阵阵不详。可是谁也没有想到,真正不详的是,突然伸出一把无形的手,把二婶细皮嫩肉的手指头给按在了花椒刺上了。这是我们都没有想到的,更让人想不通的是,那个黑家伙看二婶被伤到了,要冲过来扑二婶,为什么不早不晚,就有了一声炮响,把这家伙给吓跑了呢,然而,这炮响,是谁放的,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为什么时间点卡得那么准呢。而那炮响,到底是不是真的鞭炮响呢,这些都是问题,我都想到了,可是都没有答案呢。
本来,我跟二婶也就是吃过饭,没地方去,跑到这桃树林里来散散步而已,为什么会招来这不明之怨呢,到底是二婶啊,还是我,得罪了人呢,可是得罪了什么人啊。真真想不通啊,可这些,我都没有跟二婶说,我怕二婶说我,小小孩子,想得比大人还多,小心脑子提前给用光。再加上我能看到很多东西,而二婶却看不到,对于二婶看不到的东西,我就算说出来,二婶也未必相信啊。
对于二婶而言,这回手指头被整出这么大一个血窟窿,这才是真叫个冤啊,比那个窦娥还要冤枉几千几万倍。难道这个花椒树有问题,被什么东西给附体了吗,我脑子里突然有这么一个想法一闪而过。可是我在用桃枝抽打时,却看不到那东西是啥,在它逃跑时那个叫声,唧嘹,倒是像极了夏天里到处聒噪的知了,可是这么冰天雪地里,哪里会有什么知了出来啊,怎么想也不可能。
我们走出大队部,沿着大路,往北走着回家。那个开拖拉机的人,继续往南开着走了。太阳已经升到树梢那么高了,斜斜地照过来。二婶仍有些疼痛的手让她脸色非常不好看,不过,她还是强忍着,没有哼唧出来。这下可好,二婶这手,短时间是不能沾水的,虽说冬天,可是要是发炎了就麻烦大了。我也很心疼二婶,都不敢用手去碰她的胳膊,生怕扯到二婶的痛筋。我就跟着二婶,想着法子说些好笑的话,逗二婶开心,这样可以减轻二婶的疼痛嘛。
我们在路上走得很慢,一路上没有遇到几个人,毕竟现在没什么人出门,天寒地冻,虽然有太阳朗照,但外面还是冷气逼人。人们都躲在太阳照耀的房檐下说着不痛不痒的话,很少有人走到这大路上来。偶尔有个别年轻男女骑着车子从路上飞快地驶过,二婶就告诉我说,那是说媳妇的。我还不懂说媳妇的是干啥的,二婶就给我解释,就是啥呢,哎啊,说了你也不懂啊,小屁孩。
我不懂啊,是真的不懂啊,别看我人小,但是我能看到的,你们都看不到哩,哼,再小看我,再小看我,我也没办法啊。我自己在劝慰着自己,在阳光里,慢慢地跟着二婶往家里走。二叔已经着手开始做晌午饭了,看我跟着二婶从外面回来了,可当看到二婶好端端的手,突然包得跟大白萝卜一样,就有些大惊失色,忙问咋了咋了,还一个劲儿问我,你们去哪儿,是不是叫狗给咬了。二叔不断地猜测,二婶就跟他说,是扎到了花椒刺了,二叔一听,觉得太想像不到,那花椒刺就那么长,咋就扎成这样,还包扎了呢。
二婶也不怎么咋解释了,反正就是叫花椒刺给扎了,可是花椒刺扎一下,那也无非流一两滴血就止住了,怎么可能会这么隆重地包扎上呢。二叔还是不敢相信,那到底是什么样的花椒刺啊,嘴里喃喃着走向灶屋。二婶就叫我去堂屋拉两个椅子出来,坐在院子里晒会太阳。二叔看二婶的手不能拿筷子,就特意做了放了很多肉啊丸子啊菠菜啊海带啊的小碗汤,又馏了一钢精锅的油馍,鱼块,还有素菜。他看我跟二婶在院子里坐着,就把桌子搬到了院里,饭菜都端出来,坐在院子里吃起了晌午饭。
吃完了饭,我小心翼翼地轻拍着二婶包扎的那个手,跟二婶小声说,二婶,我想回家看看,不知道我妈想我木有。二婶说中啊,刚好二婶想睡会儿觉,要不要二婶送你回去。我就说二婶你睡觉吧,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了,于是我跳上门桥,跃了出去,一溜烟就往家里跑。外面阳光好得很,照得人都不敢抬眼瞅,只是现在雪还没彻底化干净,那阳光虽然很大就是没啥热度。我一边往前跑,一边往两边扭着头,看有没有好玩的。可是我都跑过了杨树林,马上就要跑到家了,都还是老样子,房檐下的冰琉璃早就没了影,路边那堆起来的雪也无影无踪了,我躲过一个个小水洼,蹦跳着就进了我家龙门。
我家还没有吃饭,我妈还在灶屋里葡挞葡挞拉着风匣烧锅做饭呢,我爹没有在家里,不知道出去干啥了,而我奶,还是老样子,在东屋里对着那个神龛里的神仙,不停地膜拜。我一看没我啥事,就跟我妈说,我在二婶家吃过饭了,出去玩会儿。我妈说,别跑远,别耗贱人,别玩水。我妈还没有说完,我就准备跳出门桥,看看去谁家玩呢。
还没有等我想个明白,一阵急促的鞭炮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谁家在放炮哩,年下不是过完了吗,没听说好端端地放什么炮啊。我愣在门桥上,身子掌握着平衡,就一任阳光从外面斜射过来。那炮声一会儿就没了,紧接着我就听到了一片哭声,还是从后院传过来的。我的天,这是咋了,难道有人不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