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父亲怕被雨水冲垮,又趁天黑,跑到照狼膛,五道庙,还有黑家庄那些沟边上,挖了很多株芭茅回来,一棵棵从南到北在沟边栽了.
没成想,后来这些芭茅竟然长得非常茁壮茂盛,几乎把整个沟边上都盖满了,每到秋里,那芭茅就抽出来毛茸茸的絮,高高直直的如同一片白毛毯。
而这些芭茅一簇簇旺盛的成长,不仅护了沟边,也带来了水草丰茂。那深沟以前,一到热天就会积水,可没几天就干了。
自从父亲在沟边种了芭茅,沟里的水常常能保持半年到**个月不会干涸。夏天里,北坡地多栽红薯,我们放学回来,常常跟着父母去地里翻红薯秧。
那些红薯秧长势非常旺盛,不仅分叉多,而且每根叉子都会很快单独扎根生长,因为水源充沛,北坡地的地面,经常湿漉漉的。
而在翻红薯秧的时候,也经常能遇到惊慌失措四处逃窜的各种体型的蛐蛐,蚂蚱,还有刺猬,田鼠,甚至长长短短的花红蛇,以及各种形状的白色透明的长虫皮。
到了中午,又热又渴,父亲从地中间,摘几个已经成熟的套种甜瓜,在沟里的积水里洗了,分给我们吃。
那甜瓜有一种又香又甜的味道,甜瓜多是绿白圆球状,上面有条条白黄的纹路,打开来里面瓜子是黄色扁圆形,在黄白的瓜瓤絮中镶嵌.
而瓜子和瓜瓤的间隙中,则有多多少少的汁液,那汁液甜而不齁,香而不腻,最是让人喜爱。而瓜肉则是软糯香甜,吃一口满嘴芬芳,咽下去则挡饥挡渴。
吃完甜瓜,父亲就带着我跟哥哥,从沟边上出溜到深沟的积水里,一边洗澡一边看水里是不是有鱼。那沟水,如同一带银线,窄窄长长的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光。
沟水干净而幽深,我得一边用脚踩着水,一边用手在水里划着,才可以露出头来。这深沟,一边是平整的各种野草铺就的岸边,一边是芭茅长长的带着锯齿的叶子护着的田地岸边,而中间就是这一带泛着阳光的深水。
水里还挺凉,泡了一会儿,父亲就叫我们上去。我赶紧上岸,回头看涟漪渐行渐远的水面,有黑色大蜻蜓展着翅膀快速地掠过.
有青黑的水长虫逃命一样的从芭茅这边蜿蜒到另一边,有鱼波地一声跃出水面画出一个水圈圈,有紫蓝的翠鸟射箭一样沿着芭茅边边上快速飞过……
看到有鱼,我惊喜地叫出了声,父亲他们看了都在笑我。他们都知道我非常喜欢钓鱼的。我就央求父亲,允许我放假了过来钓鱼。父亲没作声,我也当他默认了。
于是就把衣服脱下来,拧了水,摊在芭茅上晒着,又翻了一会儿红薯秧,母亲就过来叫我们回家吃饭了。母亲做的是红薯叶蒜面条,一人一大碗,真的是好吃啊。
深沟西边七队的地里,多是种着绿油油的包谷,那包谷秆长得比人还高,葱绿挺拔,很快就要抽穗了。
良永的那片地头机井边上,因为是低洼田地,他们就栽了桃黍,也就是高梁的,那桃黍高挑伟岸,虽然没有包谷秆那么粗壮,但看起来也是修长端庄。
这绿油油的包谷和桃黍,就那么一大片如同绿墙迎着四面来风,忽而如了琴阶高低错落点头哈腰,时而又如了士兵整齐划一立定稍息。
就在这桃黍边上的深沟里,我总是以为那里面有些东西,这东西我心里非常忌惮却又非常想看个究竟。因为这深沟,被父亲挖得非常深,已经露出了下面黄灿灿的沙埂来。
而正值盛夏,深沟里聚了很深的水,这水从岸上往下看,总是觉得深不可测。更有一点,我在翻红薯秧时,凡是遇到抱头鼠窜的各色长虫,无一例外,都是往深沟的方向逃跑的。
所以我一直执拗地认为,这深沟里,肯定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吸引着这些让人心惊肉跳的东西往里面跑,进而藏在里面。
我擓着小桶,攥着自已做的鱼杆,带好鱼线和装蚯蚓的罐头瓶,这鱼线是父亲从外面带回来的粗尼龙绳子。在晌午大人们都歇晌的时候,一个人戴着草帽,就去了北坡深沟,想钓里面的白亮亮的鱼。
我知道这深沟从南往北,是逐渐加深的。最北面,也就是良永桃黍地边上,是最深,也是最宽的地方,而这个地方,那芭茅也长得最是疯狂,不仅高耸如箭,而且茂盛如盖。
而这个地方,也是我心里最为忌惮而最想了解的。所以我就头也不回地从红薯地里一个劲地往北走,大中午的,没有遇到什么人,庄稼地里劳作了半天的人们都回家吃饭了。
太阳火辣辣地照,没有什么风,深青色,酱紫色的红薯叶在阳光里悄没声息地抽芽疯长,棉花地里那些白的红的花间棉铃虫肥胖的身子在一拱一拱地拼命噬咬.
不远处的沟河里各种蛤蟆在高高低低地鼓噪欢歌,头顶偶尔有老鸹扑扇着翅膀呱呱飞过。而脚下面,除了趟不尽的温热稠密的红薯枝叶,就是四下里到处乱跳惊慌失措的各种蛐蛐,以及等到快踩到了才慢腾腾爬开的大大小小的癞蛤蟆。
好不容易到了桃黍地边上,我从岸上往下出溜到一半刹住,找一个草少的地方坐下来,摆弄好家伙,就往水里扔出了鱼钩。
大晌午的深沟里,到处迷漫着温热的野草和庄稼混和的气息,没有风,我坐下来没一会儿,就热得满头大汗。对面是高耸着的箭一样的芭茅挺子,那团团簇簇的芭茅棵,密密匝匝,估计连风都透不过。
坐在这里,远远望过来,根本没人看得出我在这里蹲着。加上田地里高高低低的庄稼棵,我就算是掉进这深沟的水里,估计也不会有人看到。我根本没有想这么多,边上就是我家的田地,熟悉得如同家数,没什么可怕的。
其实是我当时年龄太小,这地方,不要说现在有这么浓密的青纱帐,就算是到了寒冻腊月庄稼都收割干净,这地方也罕有人至,毕竟离周边的村落太远,加上这里没有什么可以让人稀罕的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