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天空,仿佛一副白画。
和有时候的天气一样,白天偶尔也是能看见月亮的轮廓的。
江灵震惊,“居然是真的!”
那轮猩红之月,很虚淡,但真的浮现了出来。
“狗哥!妈妈!你们在哪儿?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都要撒谎骗我!”街道上,铃铛嚎啕大哭了出来。
叮铃铃~
扰乱心智的铃铛声再次传来。
江灵恍惚,脑海中涌现出属于那个黑刀镇少年的种种记忆,在桥洞下初遇对方,在漏风的破屋里,用背阻挡无情的冽风,护着她一整夜,在路过窑子时恐吓她不听话就现在送进去,但当真有变态的男人看上了她时,又会露出悍不畏死的獠牙。
心跳也鼓动着,是另一条更加壮阔的命运河流,浊浪滔天。
是燃烧在寂灭中的名为愤怒的命运之火。
万年来,百舸退,唯有他,如海瑞站出来直面不可战胜的皇帝。那双眼中所见的,是高于现实的那条路上的风景。
“...大清早的,谁家死孩子了?”街坊邻居可受不了。
“是一个月前才搬来的那两个孩子。”
“是那个小杂种吗?”
一个大汉从家门中走出来,骂咧咧道,
“自从他来了咱们春田镇,镇子上就发生了好几起盗窃案。我看那个小子也不像是什么好人,肯定是被人给打死了!”
“别哭了!还有那破铃铛,吵死人了!就没人管管吗?”大汉是个暴脾气。
其余几个成年人还算有良心,更加奋力地规劝铃铛。
大汉走上前,猛地拽起铃铛。
拐角处,江灵眼神如刀。
“不要!不要哇呜呜...”
铃铛只是个九岁的小姑娘,痛哭流涕,“狗哥没有死,他只要听见了铃声,一定会回来找铃铛的。”
大汉破口大骂,“还真是条狗杂种,劳资上次都看见那畜生的背影了!他不死,劳资也想要打死他...嘶——啊!”
突然。
铃铛哪儿来的力气对抗成年人,情急之下,她一口咬在大汉手上。
“你也是小畜生?!”大汉怒目圆睁,猛地就是一巴掌。
“啪”
铃铛被扇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倒飞出去。
发丝凌乱,那张巴掌大的小脸破皮流血。
“呜呜...”
她只有继续摇铃铛,渴求父母,还有狗哥听见了能出现。
“劳伦德你是大清早喝了酒,发酒疯吗!”
有成年农妇大叫。
“我是喝了酒,咋了?”
大汉死死地盯着铃铛,“可这女的又大清早死了爹还是怎么,哭丧呢。”
“行了,人家才多大,应该是那个大的没了。”
“这么喜欢当好人,那好,你带走啊。”
“我......”
那名衣着朴素的农妇为难。
这是帝国的黄昏,家家都是在艰难度日,要给别人家的孩子添个碗,就意味着自家儿子要少长个子。
“这女娃长得还算漂亮,带大了卖给城里的老爷,能卖个好价钱,我看那个大的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大汉忽然评点道。
众人震惊。
春田镇和黑刀镇不同,这里的民风还是淳朴的。
大汉其实也是这样说说。
他只是脾气爆。
但人群中却是真的有人动起了歪念,
眼中生出邪欲,开始以打量动物的方式,认真看起了可怜的铃铛。
叮铃铃!
叮铃铃!
叮铃铃...
铃铛不断地摇着铃铛。对于这个小女孩来说,这样无法接受,无能为力的现实,这一定是梦,这一定是梦。
拐角处。
江灵收回目光,压下跌宕的心潮。
自己可不能把自己对于自己双眼的渴望,与属于罗的那部分记忆与心情给弄混淆了。
“演得...还是真的女帝成长史?”他好奇。
【梦神】以前真的是这个叫铃铛的小女孩?
如此渴望......有个人陪伴?
“我是不能染指那个铃铛。”
江灵清楚,自己一旦干了“出格”的事,大铃铛就会立刻降临,“找个人来干了。”
街上,有人出面,把铃铛给强行拉走。
铃铛声逐渐变远。
江灵心头不适,但就像戏子最怕把自己给演进去一样。
对方还极有可能是利用了自己的右眼的一些特性。
他记住那个人的样貌,随后离去。
......
江灵刚准备启程,前往普卡亲王的那边战争地带。
他突然想到,“...等等。”
摇晃那个铃铛,就能吸引天空中的血月降世。
这件事,自己干不了。
自己能干的是搅局,利用人类的贪婪,让他们先想法子跟【梦神】斗,自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而人类灵师目前都被普卡亲王(牧夏)给吸引了去,所以自己肯定是要去那里一趟。
“但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兴许就会血月现世了。”
江灵抬起头,“牧夏那家伙要大开杀戒。”
这么看来,这次好像是行不通了。
“我记得,上一次,我要把铃铛她交托给露娜照料时,她害怕地说以后再也不摇铃铛了,还要把那个铃铛交给我。”江灵凝眉。
他在原地停留,一时思绪繁杂。
“...靠!”
最终,江灵咬唇,忍不住了,直接开骂,“牧夏你不是人,真勾吧恶心啊!!”
牧夏算是掐死了自己的命脉。
人类是棋子,那他就把棋子给毁了,
一方面能增加他自身的天命值,一方面也让自己无子可下。
简单来说,凡是自己想干的,他就坚决反对就完了。
“没有人类来驱使那串铃铛......这次,只能我来试试了。”
江灵内心叹了口气。
这次算是失败了。
狗血,太狗血。
失败居然特么是因为自己没有救下那群人类灵师!!
也就是说,下一次,自己一方面得带孩子,一方面还得想办法救昆仑会长他们。
江灵吐血的心情都有了。
到底我是反派,还是你是反派啊?
魔鬼只是利用人的欲望,人那才是真的人杀人啊!
江灵即刻启程,不知为何,心里莫名松了口气,此去营救落入虎口的铃铛,想到她能免受苦难,好像一块巨石落了下来。
另一边。
春田镇上,两三个男人,其中一个死死抱着铃铛,一只手捂着她的嘴。
另一个则半解释半强势地表示说,这个小姑娘家里死了大的,在街上闹得很,他们只是暂时安置而已。
路人指指点点,作孽啊。
当地的神会教父闻讯赶来,但斗不过这两个恶人,只能无奈长叹,
当场做法,“...神灵啊,请保佑这个可怜孩子吧。”
叮铃铃~
铃铛的右手还在拼命摇晃。
噗——
突然,她听见铁器入肉的声音,听见行人惊恐大叫的声音,世界像是一下子变得乱哄哄,又鲜活。
然后是在温热中,一只更加温暖的手掌。
江灵踩在尸体上,左手拿着一把砍柴的刀,血淋淋,右手牵着她。
远处是也温热了,因为尿裤裆了的老神父,他张口结舌,被吓得像是一只鸡仔。
...神?
“靠,靠靠!”江灵本想说点什么耍帅的话。结果话到嘴边,莫名其妙居然变成一句对不起,真的差一点就说出去了。
这说出去还得了?
自己对不起个毛线啊。
他忍住背部一条长长的,深可见骨的口子,咬紧牙关,表情狰狞,倒像是那个在黑刀镇舔血为生的野狗少年了,“......铃铛,给我!”
铃铛哇地一声,扑了上来。
江灵闭上双眼,感受到对方激荡的情绪,一时错乱。我说的是你手上的那串铃铛,不是你这个铃铛......算了。
“杀人啦!”
“那个新来的小子,在街上杀人啦!!!”
四周响起杀猪似的嚎叫。
江灵又睁开眼,报以冷冷地笑。他拖着铃铛,地面出现一条延长的血痕,仿佛要直到世界的尽头,“别哭了...马上,马上就没事了。”
江灵不知何时摘下铃铛手上的那串铃铛。
他握在手里,此物该是被施加了一层禁制,不像天上血月那样能最直接地与自己建立连接。
街上。
所有居民都躲回了家里。
江灵试着摇晃,叮当~
铃铛里的某物发出奇异的共振。
他心脏跟着一震。
天空,跟着一荡。
叮当~
江灵又一摇。
世界,随之震颤。
啪!
突然,一只小手抓住他握着铃铛的血染的右手。
“狗哥,我在,我就在的。”铃铛红肿着眼睛,“不用摇...”
“不要摇。”
“......”
叮当~
世界彻底在摇晃中冻结。
背景是血月凌空,仿佛要坠入人世间。
那道光影交织的倩影居高临下,这一次的眸光似乎透着几许悲哀。
江灵忽然一笑。
唰——
人首分离。
‘墟’,归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