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光洒在大地上,如同一汪清澈的水面,映得小镇明亮而宁静。
江灵站立在院中。
已是凌晨时分,四下寂静,只有偶尔遥远的一声犬吠。
“事件进程改变了......”
他不解,困惑。
上一次的今晚,血月现世,普卡亲王召集红月十三骑。
这一次,明月皎洁,自己等待许久,可这是一个静谧的夜晚。
江灵深深地凝望那轮玉璧似的皎月,最终坐回椅子上。
最担忧的情况疑似发生了。
“是【梦神】做出了反应吗?”
‘墟’是自己最大的底牌。只要捏着这张牌,自己就立于不败之地。
“不太像。”
江灵把这一念头设为最后的假设,“正如我无法参悟【至高神】的秩序,”
“在【梦神】的梦境中也使不出力,”
“祂们同样不可能触及得了我所掌有的[命运]。”
[墟]将世事化作镜中花,水中月。
和梦不同,你如果要质疑[墟],首先是要质疑一切物质世界的真实性。到头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可能也只不过是江灵的一念。
“但如果不是【梦神】有意为之。血月又只可能与她相关...”江灵突然想到什么。
他目光落在二楼的位置。
吱嘎~
木椅在寂静的深夜发出一声吱嘎。
江灵走入屋子里。
上到二楼。
昏暗的房间中,铃铛正安静地睡在床上,纤细的右手手腕挡在额顶上。
江灵默默地注视着她的那张脸。
窗户敞开着,没有风。
只有月光如水,像是银汞流淌在脚下地板上。
屋子里很简单。
小姑娘虽然处于活泼贪玩的年纪,可一年四季衣服不过四套,然后就是一本刚搬到这个小镇时购买的故事话本。
除此之外,就只有手腕上那条系着铃铛的红绳。
江灵上前。
“...唔。”
小姑娘被弄醒,“狗哥。”
“怎么不关窗。”
江灵给她把被子盖好,“着凉了我可没钱找医生。”
铃铛睡眼惺忪,“你终于要睡了吗。”
窗户之所以打开着,是因为今晚江灵在院中站了一宿。
她在二楼看了很久。
“嗯,你也继续睡吧。”江灵拍了拍被子,转身离开。
门被关上。
他停在过道。
...咚!
仿佛来自太古的心跳声。
“目前的因果之力,无法复刻该物品。”
一则消息传入心神。
是那串铃铛。
自己刚才给小姑娘盖被子时,故意触碰了下。
江灵又抓起角落里的一个陶罐。
稍一感应,
这个就只需微乎其微的因果之力,就能复刻出来。
早在之前,穷神就说过,[墟]还有一个逆天的功能:自己能从‘墟’里带出真实物品。
只是品阶越高,所要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大。像【剑士】的那柄剑鞘,自己就别想了。
显然,那不是一个普通的铃铛。
“这次,唯一的世界线改动就是我带她定居在了这座南方小镇。问题真是出在了她的身上?”江灵看向关上的房门,
“她竟是梦神的化身?”
可惜,就连天界方面都不知道【梦神】的过去。
江灵判断不了,曾经的雄鹿帝国是否存在过一个名叫罗的少年。
还是说这是【梦神】给自己设置的梦中梦。
他又联想起了,之前自己时常产生的幻听。
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在深山老林的旅途中,在战场上厮杀的时候,
叮铃铃~
清越的铃铛声就像是摆脱不掉的鬼魂。
江灵本以为那是原身的影响。
“原来...这才是她对我所设的杀局?”江灵万没料到。
江灵下楼。
没有点灯。
他坐在一张长椅上,倒了杯水,开始在黑暗中抽丝剥茧。
换位思考,
如果自己是牧夏、昆仑会长、那些人类灵师与【梦神】,自己会如何对付那位几乎处于命运河流中的神灵?
“‘我’几乎没法真正被杀死。”
“即便这里是梦神的主场,从现实层面上来讲,她的确掌握生杀予夺的特权。
但‘我’也不傻,怎会毫无防备的踏进来?一定是有命运层面的依仗。”
“如此,牧夏的选择即是被动防御。
并且他本身也还不完全是天命之人,此举诱杀掉那些获得过天命赐福的灵师,还起到了另一层作用,就是铲除了潜在的竞争对手。”
这一次,江灵代入进牧夏的角度,所“看见”的更多了起来。
连【暴君】、【至高神】祂们都没能完全解决掉自己,可想而知,牧夏就没打算和自己一较高低。
只要背靠着【梦神】,不主动去染指神之眼所化的血月,他至少能不犯错。
然后在不犯错的基础上,他有更进一步的操作空间——借这场梦清除潜在的天命竞争对手。
其次才是真正和自己对标的对手,【梦神】。
“从现实层面击败不了我,那就在梦境中同化我的认知?让我在不知不觉间沉沦在这场梦中。”
江灵眼中闪过一抹光亮。
在命运河流中,一切都是虚的,唯有念头是真。
如果是自己,那自己对付自己的唯一方法——就是去攻击那个念头!
那铃铛其实邪性得很。
每次她一摇晃铃铛,自己就心烦意乱,会忍不住扭头去看她。
想到这里,
江灵喝了口水。
既然知道了,有了防备就好说。
“以上只是假设。”江灵道,
“验证的方法也很简单。”
......
阳光透过窗纱。
铃铛从睡梦中醒来,小脸挂着令人心怜的表情。
她又做了那个荒芜的梦。
自己蜷缩在那个漆黑的桥洞里,等啊等,等母亲,也等狗哥,严冬的寒风不断消磨着自己的体温,意识也变得模糊,好像陷入了第二重,第三重梦境中,可不管是哪一重梦境,自己都始终没见着他们。
“...狗哥。”铃铛本能地呼喊。
没有应答。
她翻身下床,赶忙洗脸刷牙,然后一路小跑地下了楼。
一阵香味飘来。
铃铛双眼亮起,厨房里罕见地摆着一桌美食。
“咕~”她咽口水。
不过又好奇地环顾四周,继续喊,“狗哥你还在睡觉吗?”
仍然没有回音。
一股莫大的惶恐袭来。
铃铛忽然伸手捏脸,鸡蛋白似的肌肤一下子就红了,仿佛能掐出水来,痛楚真实。
可是,四周安静得落针可闻,又仿佛告诉着自己这是梦阀空间。
“狗哥!狗哥!你听见我的声音了吗?”铃铛不知所措。
“你不要吓我好不好。”
她冲到后院,还是空荡荡。
那张平日里少年坐着的椅子摆在空地上。
“狗哥!”
她又跑到街上,“你在哪儿,你去哪里了?”
一个平凡的日子,街上有些大人,奇怪地看这个像是受了惊恐的瓷娃娃似的小姑娘。
都是成年人,个子高高的,一个接一个朝自己压过来。
铃铛像是受惊的小鹿,身子发起抖。
哪怕大家脸上都挂着关心,但映入她眼帘的是另一幅光景,是一个个腐尸般,毫无生气的怪物,嘴里叫嚷着宛如从地底棺材里发出的沉腐声音。
叮铃铃~
叮铃铃!!!
她突然拼命地摇晃右手。
心里恸哭。
像幼猫通过尖锐的长叫,吸引母猫的保护。
“...肯定是我还在睡觉...”
“只有在一个个梦里才没有妈妈,没有狗哥...”世界像是在扭曲,崩塌,铃铛心里不停反复地自我催眠,
“明明她们都答应我的。只要我摇铃铛,就一定会出现在我身边的,不是的,我没有害死狗哥,才没有,狗哥他肯定会出现...这是梦,这是梦啊!”
“......”
三三两两的行人驻足在街上。
有几个担忧地围着那个小姑娘。
远处。
江灵站在一个拐角的位置,铃铛声传入耳中。他再次紧锁眉头,心脏像是被下了禁咒。
“不,这种连接...感觉,像是,我的另一只眼?”他盯着那个快要崩溃,失控了的小女孩。
叮铃铃~
叮铃铃~
铃铛蹲在那里,把头埋在双膝间,泪流满面,手里不断摇晃着铃铛,仿佛溺水的人唯一可抓住的东西。
江灵猛地抬头。
天空,
还是白天。
但,那轮猩红的月亮轮廓,若隐若现了出来。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