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善赌坊 窈娘房 夜 内
高秉烛站在门口,缓缓打量着窈娘的房间,这间屋子,他再熟悉不过,却又如此陌生。
街道 日 外(闪回)
一架运货的牛车拉着高秉烛回了神都。
高秉烛仰面躺在车板上,他身上伤痕累累。血迹在他身下氤氲开来。
注意到这一幕的百姓皆露出惊诧神色,议论纷纷。
一架马车朝这边驶来,缓缓停下。
没等马车停稳,窈娘着急跳下车朝牛车跑来。
窈娘冲到牛车旁,看到奄奄一息的高秉烛。
窈娘:高秉烛!
高秉烛微微睁开眼,看到窈娘焦急的面孔。
窈娘朝车夫喊:快去找郎中!快!
车夫慌忙离去。
高秉烛张了张嘴。
窈娘赶紧凑近他:你说什么?
高秉烛双目空洞:死了,都死了……小五,阿七,不疑……就倒在我面前,离我那么近……
高秉烛神志恍惚,他努力抬起手,仿佛要去拉自己的兄弟。
窈娘一把将高秉烛的手攥在手心,高秉烛的手冰凉。窈娘用双手死死握着高秉烛的手。
窈娘:没事了,没事了,郎中马上到了,没事了,我带你回家。
高秉烛缓缓闭上眼,昏死过去。
(闪回结束)
积善赌坊 窈娘房 夜 内
高秉烛缓缓走到床前。
积善赌坊 窈娘房 夜 内
高秉烛扶着墙起身,走出衣橱。窈娘扶着他,在床前坐下。她又取下药盒和纱布,走到高秉烛身前,要给他上药。
高秉烛:我自己来吧。
窈娘摁住他,说:你害羞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
窈娘说着,硬是帮高秉烛脱了上衣,拿药膏在他的伤口涂抹着,又用纱布帮他包扎起来。
积善赌坊 窈娘房 夜 内
高秉烛扭头,看到窈娘的桌子。
积善赌坊 窈娘房 夜 内(闪回)
高秉烛坐在窈娘房间的桌前,窈娘给他端了一碗面:饿了吧,你最爱的羊肉面,快趁热吃。
高秉烛拿起筷子大快朵颐了起来。
窈娘坐在一旁自斟自饮。
高秉烛吃着吃着,突然在碗底发现了一个荷包蛋。
高秉烛一怔,抬头看向窈娘。
窈娘笑着看向高秉烛:今日是你的生辰,特意给你煮了长寿面加鸡蛋,以后平平安安,少受点伤。
高秉烛眼眶有些微红,大口咬着碗里的鸡蛋。
积善赌坊 窈娘房间 夜内(闪回 2-22)
窈娘:大理寺跟内卫的人到处在找你,要不今晚你还是留下来吧。
窈娘愣了一下。
高秉烛取下一条被褥,扔在地上,径直睡了下去。
高秉烛:别站着了,赶紧睡吧。
窈娘愣了一下,脸上露出喜色,连忙过去将床铺上的被褥铺开。
高秉烛取下一条被褥,扔在地上:我明日一早就走。
窈娘拉住他:地上那么冷,你受了伤,还是睡床上吧。
高秉烛不动。
窈娘为他松开衣带:你到我这里,就是回了家,何时这么见外了。
(闪回结束)
积善赌坊 窈娘房 夜内
思月匆匆推门进来:高秉烛!
高秉烛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思月快步冲到高秉烛面前,上下打量他:你没事吧?
高秉烛轻轻摇了摇头。
思月:刚刚在下面我看见……
高秉烛:她就是十六夜。
高秉烛垂下眼,默默在桌边坐下。
思月也在他身边默默坐下:你的仇,总算是报了。
高秉烛沉默着。
思月:全神都司掌刑狱的各个衙门都听说过十六夜,没想到她竟藏身于闹市。
高秉烛:我这么多年唯一的朋友,竟然是我一直追查的仇人十六夜。(自嘲地笑了笑)你说,我是不是很蠢?
思月面色复杂地看着高秉烛。
高秉烛突然起身,神色萧索,他朝外走去。
思月看着他的背影:你去哪?
高秉烛没回答,离开赌坊。
思月皱起眉头。
百里府 庭院 夜 外
申非在庭院中焦急地来回踱步,不时向门口张望。突然,他听到门口传来动静,连忙迎了上去,只见柳然一脸笑意地走进来,身边跟着芸芝。
申非上去接过食盒,探头往柳然身后看,却没人:二郎呢?
柳然甜蜜地:去办事了。
申非惊讶:这么晚一个人去办事?办什么事?
芸芝白了他一眼:你怎么质问起七娘来了?让开!
说着芸芝搀着柳然要回房。
申非焦急:二郎到底去了哪里?
芸芝:你家二郎真是不知好歹,七娘辛辛苦苦去内卫府把他救了出来,他倒好,半路撇下七娘,自己走了。
申非:半路走了?七娘,二郎到底怎么说的?
柳然沉浸在甜蜜中:二郎说,听话。
申非一愣。
柳然径直回房,芸芝也要跟着走。
申非一把抓住芸芝,问:听话是什么意思?二郎到底去哪了?
芸芝:哎呀二郎去哪了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让七娘先回府,听话。
申非一头雾水:七娘回府跟听话有什么关系?二郎到底是什么意思?
芸芝恨铁不成钢:这都不懂,笨死了!
申非:可……
芸芝嫌弃地看了一眼申非:不要再问了。
芸芝扭身离开,申非依旧留在原地琢磨:……二郎到底去哪了?
广林客栈外 夜 外
夜色萧索,百里弘毅沿着长街快步而行。寒风凛冽,他忍不住裹了裹自己的衣服。
他行至一家又破又小的客栈门前,抬头看了看招牌,上面写着“广林客栈”。
客栈大门紧闭,里面亮着微弱的灯火。
百里弘毅快步上前,敲了敲客栈门。
门从里面打开,一名杂役从里面探出头来,狐疑地看着百里弘毅。
杂役甲:干什么?
百里弘毅抬起手,指了指头顶的招牌。
百里弘毅:你这儿不是客栈吗?
杂役甲:今日不做生意,赶紧走。
杂役甲说着,便要关门。
百里弘毅伸出一只脚,将门卡住。
杂役甲更急了,说:让你走就走,管你吃饭还是住店,今天没人伺候你。
百里弘毅:我不吃饭,也不住店,我来找人。
杂役甲:你找谁?
百里弘毅:一个胡人,叫康瞻彼。
杂役甲一愣。百里弘毅趁机将客栈门推开,侧身走了进去。
南市 棺材铺 夜 内
漆黑的棺材铺。
高秉烛推开门走进来,他轻车熟路走到桌前,点燃油灯。
高秉烛拎着油灯走上二楼,将油灯放在一口棺材的盖板上。
火光明灭,高秉烛缓缓走到墙上的木板前,注视着木板上的字样。
高秉烛缓缓用炭笔在“十六夜”的名字上打了个叉。
他长久地注视着十六夜三个字。
楼下传来推门的声音,有人进来了。
高秉烛看向楼梯。
来者上了楼,灯光照亮她的身影,是思月。
高秉烛淡淡说道:你来了。
思月打量着周围:原来你一直住在这里。
思月看着墙上写写画画的字迹和图案,看着那口棺材,仿佛看到了过去五年中高秉烛的每一天:这些年,你就是这么过来的?
高秉烛走到角落里的棺材旁,将棺材盖推开,只见里面囤了一棺材酒坛子。
高秉烛拿出一坛酒:既然来了,陪我喝一杯吧。
广林客栈大堂 夜 内
百里弘毅目光在大堂里扫过一圈,到处黑逡逡的,只有柜台之上点着几支油灯。整个大堂里,只有四五张饭桌,每一张桌前都是空的。
杂役立在百里弘毅身后,说:康瞻彼是你什么人?
百里弘毅:我不认识他。
杂役:那你找他作甚?
百里弘毅:我想看看他的尸首。
杂役勃然大怒,将百里弘毅向门外推搡。
杂役:我们这儿是客栈,又不是敛尸房,你跑这儿找什么尸首?快滚!
百里弘毅:天香楼的人告诉我,康瞻彼就住在你们广林客栈,他的尸体,也是你们派人拉回去的。
杂役继续推搡他,嘴里喊着:尸首早被河南府的人拉走了。
百里弘毅:康瞻彼是胡人,非河南府下辖属民,河南府不会插手此事。
杂役:那就是大理寺?
百里弘毅:康瞻彼是与人斗殴而死,大理寺虽掌管天下刑狱,却也不会管这种小案子。
杂役:你都这么清楚了,还问我干什么?
百里弘毅:康瞻彼是胡人,他的尸身,理应送去南市的祆寺。不过祆教有规矩,尸身需沐浴清洗,静置三日,方可入寺受礼。若我没猜错,那康瞻彼的尸身,此刻还在你们客栈吧?
杂役一惊,目光无意间向后院瞥了一眼。
百里弘毅察觉,举起柜台上的油灯,快步朝后院走去。杂役上前拦他,却被他一把甩开。
南市 棺材铺 夜 内
思月与高秉烛并肩靠着棺材坐在地上。
两人一人抱着一坛酒。
思月:如今你为兄弟报了仇,也不枉这几年的辛劳。如此快事,当浮一大白!
高秉烛仰头灌下一大口酒:这些年,我活着的唯一理由就是报仇,这条命,是我借来的,如今仇报了,你说,是不是也该还回去了?
思月露出了些许担忧的神色:高秉烛,你……
高秉烛突然转向思月,看着她。思月的话说不下去了。
高秉烛飘忽地笑了笑,喝了一大口酒:我阿娘死了,七个兄弟死了,现在连仇人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活在这世间,有什么意义?
思月转过头认真地看向高秉烛:不是还有我……我们吗?我,百里二郎,白浪,我们这些人不是都在吗?
高秉烛摇摇头:你最好离我远些。凡是离我近的人,亲朋也好,仇人也罢,都不得善终。这是不是他们说的天煞孤星命?
思月:当然不是!我阿娘生我时难产而死。两岁阿爷也没了。兄长为了养活我,去给圣人做尚食奉御,落下了一身病根。你知道尚食奉御是做什么的吗?就是替圣人尝毒!若按照你说的,难道我也是天煞孤星命不成?
高秉烛笑笑:你与我不同,至少你兄长现在还活着。然后你会嫁人,活到七老八十,子孙满堂,平安顺遂地度过这一生。
思月:我和你是不同,因为我知道,阿娘兄长用自己的命换我长大,不是让我在这自怨自艾的。人活一世,当做想做的事,当陪想陪的人,这才畅快。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条借来的命,除了用来报仇还能做什么?
思月说着,察觉到高秉烛没有回应,一转头,发现高秉烛抱着酒坛已经歪倒身子睡了过去。
思月从他手中拿过酒坛,有些诧异:你喝了一整坛?
睡梦中的高秉烛眉头紧蹙,像是还在纠结挣扎。
思月将高秉烛扶着在地上睡好,又拿过一件外衣卷好垫在他的脑下,伸手在他眉间轻抚,似乎是要抚平他的纠结。
过了一会儿,思月悄然离去。
广林客栈后院 夜 外
百里弘毅进了后院,将后院门猛地关上,拴上门闩。
后院里一个人也没有。靠墙的位置,摆着一排泔水桶,空地上还晒着一些蔬菜。再远一些的地方,架着一张木板,躺在上面的人,身上裹着白布单。
百里弘毅举着油灯,快步朝木板走去。油灯在风中忽闪了几下。百里弘毅眼前一花,险些被地上的一根麻绳绊倒。他打了个趔趄,终于走到了木板前。
他一只手抓住布单一角,猛地掀开。床单之下,是一张胡人的脸。此人身魁梧,四肢健硕,虽然没见过,但百里弘毅确认,他就是康瞻彼。
百里弘毅将油灯放在木板一角,从内兜摸出一根银针,扎进尸体的胸腔,随后将银针在油灯上烤了烤。
雪白的银针,逐渐变成蓝色。
百里弘毅眼睛一亮:大食蛇毒!
就在这时,后院大门忽然被撞开。五六名杂役冲进了后院。
方才的杂役甲指着百里弘毅,大喊道:就是这个人!抓住他!
还没等百里弘毅开口,那些杂役们便已冲到了他的身前。
内卫府 门口 夜 外
内卫府大门灯火通明,内卫甲乙在门口把守。
思月下马大步进门,问内卫甲:叫北斗君来见我。
内卫甲略一迟疑。
思月看出端倪:出什么事儿了?
内卫甲:禀月华君,北斗君私关百里二郎,正在练功场受罚。
思月一愣。
内卫府 庭院 夜 外
李北七跪在无人的庭院正中,佩剑高举过头,双手颤抖,满头汗珠,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但能看出已支撑到了极限。
思月声音从远处夜色里传来:走,跟我去趟积善赌坊!
说着,思月已站在李北七面前。
李北七抬头看她,不敢放下手臂:奉御郎有令,跪满十二时辰才许起身。
思月顺手接过李北七手中佩剑:你为我做事,罚也该罚我,回头我去跟奉御郎解释。起来!
李北七仍低着头:可……
思月意识到不对,注目李北七:怎么了?
李北七:百里二郎被奉御郎放走了,我没拦住。
思月目光一凝。
李北七心虚地从思月手里接过佩剑,重新举好。
思月焦急:他去了何处?
李北七:柳七娘亲自接的人,应该是回府了。
思月转身便走,只留下声音:去积善赌坊收敛十六夜尸体,去通知大理寺查封赌坊。若百里二郎出了什么事,我拿你是问!
李北七爬起身,思月身影已消失在夜色里。
广林客栈大堂 夜 内
百里弘毅被五花大绑,扔在客栈的大堂里,四五名杂役围在他的身前,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这时,楼上传来脚步声,一个掌柜模样的人举着油灯,从二楼的阶梯上慢慢走下来。
秦掌柜:大晚上的不睡觉,都围在这儿干什么?
杂役甲:掌柜的,我们抓着一个窃贼,正商量着要不要报官。
秦掌柜闻言,快步走下楼梯,大步走到跟前。
杂役甲:这人鬼鬼祟祟的,一进来就去翻那个康瞻彼的尸身,要我说,咱们直接报官算了。
秦掌柜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说:你还嫌麻烦不够多吗?死了个康瞻彼,那帮捕快差点把咱们扒了层皮,现在再去报案,只怕他们要把这客栈都掀了。
杂役甲:那怎么办?
秦掌柜没理他,将油灯凑近百里弘毅,照亮他的脸,顿时有些吃惊道:这不是百里二郎吗?(怒斥几名杂役)你们一个个眼都瞎了吗?
杂役们有些摸不着头脑。
秦掌柜将油灯递给一名杂役,上前给百里弘毅松绑。
广林客栈大堂 夜 内
秦掌柜和百里弘毅坐在一张饭桌前,桌上摆着几碟小菜。秦掌柜颇为殷勤地给百里弘毅倒了一杯酒。
秦掌柜:前几日我还琢磨,想请百里二郎来本店试试菜品,给些评价,没想到这么巧,你竟然自己来了。来,尝尝。
百里弘毅没动筷子。
百里弘毅:我不是来吃饭的。
秦掌柜:百里二郎莫不是嫌这些都是冷食?要不,我让后厨起火,去给百里二郎做几道热餐?
百里弘毅:我真的不是来吃饭的。
秦掌柜想了想,从兜里摸出来一块木牌,又将笔蘸上墨,塞给百里弘毅。
秦掌柜:百里二郎不想吃也行,你帮我看看,这木牌上,是不是少了两个字?
百里弘毅:什么字?
秦掌柜:上品。
百里弘毅沉默不语。
秦掌柜:甚好也行。
百里弘毅还是没说话。
秦掌柜咬了咬牙,说:那就尚可吧,总比没有强。
百里弘毅想了想,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吃下。随后拿起那支笔,便要在木牌写字。
秦掌柜不禁喜形于色。
百里弘毅忽然停住,问秦掌柜:那康瞻彼死在天香楼,贵客栈为何要把他的尸体拉回来?
秦掌柜一愣,说:客栈的规矩,住店的客人意外身故,客栈要帮他收敛尸身,等亲属来领取。若是无人领取,客栈还要负责将他安葬。
百里弘毅:这规矩倒是仗义。
百里弘毅举起笔,刚要题字,又停了下来。
秦掌柜皱眉:又怎么了?
百里弘毅:康瞻彼出事至今已有两天,就没有亲友来问过吗?
秦掌柜:这胡人是一个人住店的,他无亲无故,我们等了两天,也没见人来问过。
百里弘毅:那他是做什么的?
秦掌柜:他自己没提过,我们也没问。
百里弘毅点点头,刚举起笔。
秦掌柜紧盯着他。
百里弘毅果然又停下笔。
秦掌柜急了:你到底写不写啊?
百里弘毅:那康瞻彼随身携带的行李物品呢?
秦掌柜不耐烦道:官府的人来过一次,说是证物,全收缴了。
百里弘毅想了想,说:康瞻彼住过的房间在哪儿?我想去住上一晚。
秦掌柜:这不合适吧?毕竟是死人住过的房间,还没彻底打扫过呢。
百里弘毅抬起笔,在木牌上写下“尚可”二字。
秦掌柜大喜,说:合适,合适,百里二郎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秦掌柜要去拿起木牌,百里弘毅又将木牌翻转,在背面补上两个字,才将木牌递给他。
百里弘毅:拿着这块木牌,去百里府领钱,我没有吃白食的习惯。
秦掌柜:来人,带百里二郎入住!
一名杂役上前,领着百里弘毅上楼。秦掌柜喜滋滋地将那块木牌在手里把玩,一翻过来,发现上面写着“勉强”二字。
秦掌柜:勉强……尚可?
百里府 门口 夜 外
伙计等在门口。
芸芝把守住门缝,翻看着那块尚可的菜牌,质疑:这是二郎写的吗?勉强尚可?怎么没听说过?(上下打量伙计)你别是来骗钱的吧?
伙计百口莫辩,正要解释。
这时身后申非伸手抢过,只看了一眼便认出:没错,是二郎笔迹。(一把抓住伙计)二郎在你那儿?哪家?
伙计被申非吓了一跳:……广林客栈。
申非拔腿便走:我去找二郎。
刚出门,却被人拦住了。
来人正是思月。
申非一愣:月华君?
思月:百里二郎去了广林客栈?
申非点头。
思月转身快步离开。
客栈 康瞻彼房间 夜 内
百里弘毅走进房间,他注意到,四下已被杂役打扫过,到处都很干净,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百里弘毅先在桌上扫过一圈,随后又将卧榻上的被褥掀起,最后打开衣柜,里面依然是空荡荡的。就在这时,百里弘毅突然在衣柜里闻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奇怪味道,百里弘毅皱了皱眉,又循着味道仔细寻找,却依然一无所获。他又朝屏风后面望了一眼,只有一个空空的浴桶。
百里弘毅朝屏风方向走去,他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险些绊倒。
他低下头,查看刚才险些将他绊倒的东西,竟然是一双木屐。
百里弘毅皱眉仔细查看这双木屐,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门外响起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连忙起身,将油灯熄灭,躲在了屏风后面。
来人果然在房间门口驻足,先是敲了几声门,随后开始激烈砸门。
百里弘毅在屏风后站立不动,神情紧张。
这时,门口的人终于发力,将客房门撞开。
黑暗之中,百里弘毅屏住呼吸。他看到油灯重新亮起,又听到,那人在房间里四下逡巡,离屏风越来越近。片刻,那人已经走到屏风后面。百里弘毅双手攥拳,便要向那人袭去。他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险些绊倒。
来人见状,喊道:百里二郎,是我!
百里弘毅一愣,一抬头,看到来者竟是思月。
积善赌坊外 夜 外
裴谏守在赌坊门口。
一队大理寺官兵从赌坊里纷纷跑出来。
官兵甲:禀裴亭长,已经彻查过了,没有其他可疑之物。
裴谏点头:封。
官兵乙丙关上赌坊大门。
裴谏给大门贴上封条。
人群在远处围观议论,一个黑衣人影转身消失在人群里。
客栈 康瞻彼房间 夜 内
百里弘毅和思月立在屏风之后。
思月:你既已离开内卫府,不跟七娘回家,来这鬼地方做什么?
百里弘毅:有一胡人,名康瞻彼,死于大食蛇毒,他生前住在这里。
思月脸色一变:害死百里尚书的大食蛇毒?
百里弘毅点头:是,所以要查。你看看这双木屐。
思月:这双木屐……两只都是左脚?
百里弘毅:这间客栈的掌柜,有些事瞒着我。
思月神情一凛:你将情况尽数转述我,不要漏过任何信息。
客栈 大堂 夜 内
百里弘毅将两只木屐扔在秦掌柜面前。
秦掌柜:百里二郎,这是何意?
百里弘毅:康瞻彼房间里,原本有两双木屐,你派杂役打扫时,收走了一双。
秦掌柜:那又如何?
百里弘毅:那间房中,除了康瞻彼,还住过一个人。
秦掌柜脸色一变:胡说。
百里弘毅没说话。思月上前一步,盯着秦掌柜,目光如炬。
在思月的逼视下,秦掌柜目光躲闪,磕磕绊绊地:这位……这位娘子……
思月:我是内卫月华君,来此办案。
秦掌柜连连点头:月华君,月华君,是在下唐突了。
思月:你们的客人都要登记造册,册子呢?
秦掌柜推搪:店里有客人身故,册子早就被河南府调走了。
思月一拍桌子:胡人死亡,归祆寺销档,河南府最多只是登记入册,根本不会将住客名册拿走,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秦掌柜眼神闪烁地吱吱呜呜。
百里弘毅:康瞻彼并非独自住店,现在他人死了,掌柜吞吞吐吐,只怕是因为那个同伴也失去了踪迹。
思月瞪着秦掌柜:是真的吗?
秦掌柜唉声叹气:康瞻彼的尸身被送回来,我就派人找康金,到现在,连个人影都不见。两个胡人,一个死了,一个失踪,说出去只怕会惹来大祸。
思月:你不要心存侥幸,老实交代。
秦掌柜探口气,从身后柜子里取出一本账册递到思月面前。
思月翻开,只见康瞻彼的名字下面还写着一个名字:康金。
思月:这康金是什么人?
百里弘毅:康姓少见,康瞻彼与康金,应该都是西域粟特康国人。粟特商队往来西域与中原,每年多达千人。这二人应该也是随商队而来。他们可会说中原官话?
秦掌柜老老实实地交代:他们两个都会一些。
百里弘毅点头:粟特商人多金富裕,为何会同住一屋?莫非你这客栈当日客满了?
秦掌柜摇头:这二人根本不像那些出手豪阔的胡商,用钱十分谨慎,我说一间上房两人住需得四十五钱,他们只肯出四十钱。
思月皱眉:为何这名册上除了二人的名字及身验编号外,没有其他内容。他们的通关文牒没有抄留吗?
秦掌柜心虚地眼神躲闪,哼哼唧唧没有回答。
思月拧眉:莫非他们没有通关文牒?
秦掌柜扭捏地点头,不等思月发作,立即辩解道:两个外乡人,语言不通,身上没钱,在神都这个地方如何活下去?再说了,胡人一旦进了神都,极少随身携带通关文牒的,我也是一时心软,没有多问,谁想到给自己惹上了这么大麻烦?
秦掌柜说着连连叹息。
思月黑着脸:你的麻烦比眼下要大得多,若从实交代,内卫保你也不是不可能。
秦掌柜眼睛一亮,连忙道:月华君要问什么,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棺材铺 夜 内
高秉烛躺在地上,头下枕着衣服卷,手边还歪倒着空酒坛子。
他突然醒来,下意识四下望去,思月已经走了。
高秉烛稍有失落,随即他发现思月的外衣在他的头下。
高秉烛缓缓起身,仔细地叠好思月的衣服,收起来。
19-26A 不良井 夜 内
高秉烛来到不良井。
不良井下很安静,众人都休息了,只有零星几间屋子亮着烛灯。
高秉烛独自在不良井走着,举目四顾,心中茫然。
渐渐地,高秉烛一路走到了王登成家。
(想象)
陈不疑正在王登成家门口兴奋地冲着高秉烛招手:高帅,快来吃角子,就等你了!
高秉烛轻轻推开院门,他仿佛看到几个不良人兄弟们正热火朝天地在王登成家的院子里包角子。小五在和面,阿七生火,小八在灶台边眼睁睁地看着。
陈不疑边拌馅边道:高帅,你怎么才来,兄弟们都等你好久了。
高秉烛:有点事耽搁了。
小八有点不高兴:每次高帅都来得最晚。
大蚱蜢拍了小八的脑袋一下:你懂什么,高帅要管整个不良井,忙得很。
高秉烛笑笑:蚱蜢,别欺负小八。
陈不疑:对了高帅,上次让你帮我带的两本书,你给我带了吗?
高秉烛:带了,我给陈婶了。
小五:天天就知道看书,都快成呆子了。
高秉烛笑着穿过几个热闹说笑的不良人,来到院子一角王登成身边,默默看着王登成煎药,煨火。
王登成回头,看到高秉烛,笑笑:高帅,你来了。
高秉烛仿佛在和王登成隔空对话:十六夜死了,兄弟们的仇报了。
王登成笑了笑,用蒲扇扇着炉火:这些年,苦了你了。
高秉烛喃喃道:仇人是死了,可什么都没有变。
王登成:报了仇,就别这么累了,咱娘天天念着你想着你。
提到阿娘,高秉烛眼里泛出泪花:咱娘……还好么?
王登成:老毛病好了不少,这几日精神头也足。
高秉烛:那就好,那就好,我……想去找你们,我想找大家伙团聚。
王登成:阿娘这会儿应该在收拾琼锅糖,我叫她……(回头朝屋里喊)阿娘,出来吃药了。
高秉烛下意识抬头看向屋门。
屋门一直没有开。
高秉烛望眼欲穿也没见到母亲,再回头时,王登成和其余几个不良人的身影也消失了。
沸腾的药砂锅,袅袅起烟的药炉,都没有了,只剩下冰冷的炉台。
高秉烛怔怔地往前走了几步,院子里清清冷冷,一片死寂。
高秉烛无比怅然、寂寥。
19-26B 不良井 塑像下 夜 内
高秉烛站在塑像(佛像)下,出神地看着塑像。
(闪回 19-15)
思月:高秉烛,你不会是想要……
高秉烛突然转向思月,看着她。思月的话说不下去了。
高秉烛飘忽地笑了笑,喝了一大口酒: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呢?我阿娘死了,七个兄弟死了,王登成死了,现在连仇人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世间,有什么意义?
(闪回结束)
高秉烛像是问塑像,又像是问自己:活着是为了报仇,仇人死了,还能做什么?(思索着,不确定地问塑像)还有必要活着么?
高秉烛木然地看着塑像,仿佛在等眼前这个不会说话的塑像开口。
高秉烛似乎失去了动力和方向,他扭头看向熟悉又陌生的不良井。
天大地大,却似乎无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身后传来脚步声。
丑翁(OS):小饼子?
高秉烛回头,看到丑翁挑着灯过来。
丑翁:还真是你,出什么事了?
高秉烛欲言又止,最终开口:丑叔,我杀了十六夜。
南市 陶记汤馆 晨 内
百里弘毅与思月在陶记汤馆坐下。
一夜未合眼的两人带了些疲惫之色,百里弘毅没忍住打了个呵欠。
侍者送上两碗汤。
百里弘毅这时来了些精神,将一碗汤推到思月面前:尝尝吧,陶记的头锅羊汤,神都一绝。
思月喝了一口:确实好喝。
百里弘毅:说起来,我和高秉烛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此处。
思月一愣。
百里弘毅:这汤他也喝了。
思月赶紧岔开这个话题:那个秦掌柜说的话,你怎么想?
百里弘毅:康瞻彼和康金肯定不是第一次来神都,因为知道广林客栈不需登记通关文牒,才选择了此处。
思月:秦掌柜说他们自打住下便闭门不出,似乎是在躲藏。而康瞻彼唯一一次出门就丧命,可见这威胁是真实存在。
百里弘毅:这二人没有通关文牒,是如何进入神都的?又是如何获取身验的?
这里面都是问题。
思月:你说的那个李济肯定不是凶手,但大食蛇毒服之既死,凶手应该是趁二人起冲突时暗中下毒。
百里弘毅点头:这个康金也是关键。为何康瞻彼一死,他就失踪了?他们在躲避什么?
两人目光交汇,已经有了默契。
思月:那个李济马上就被送去三司会审,我现在回内卫府提审他。
百里弘毅点头:我先去找找康金。所有西域商人入神都,都要到市舶司办理身验文书。那里也许能找到些线索。
思月起身离开,想了想又回头对百里弘毅说:百里二郎,凶手既然有可能是春秋道,你千万小心,别让七娘担心。
百里弘毅一怔,点点头:多谢,你也是。
神都民宅 密室 日 内
掌秋使冷声问:人是谁杀的?
之前人群中的黑衣人(陆离)垂首道:禀掌秋使,昨夜高秉烛进过赌坊。
掌秋使:十六夜谨慎多年,与高秉烛打交道也不是三五日,为何突然被察觉了身份?
听出掌秋使声音中的怒意,想说什么,却退缩了。
掌秋使看了他一眼。
陆离谨慎开口:弟子打听过了,之前百里弘毅在留白楼约见的那人,并非冬部监修,是大理寺裴谏手下。而且那日,内卫月华君也在。十六夜的死恐怕与三人都脱不开干系。
掌秋使目光森然。
不良井 某屋顶 夜转晨 内
高秉烛与丑翁并肩坐在屋顶,看着空荡荡的不良井,视野开阔。
丑翁拿出几个烧饼,递给高秉烛:饿了吧?
高秉烛摇了摇头:没胃口。
丑翁没好气地拿起一个烧饼塞进嘴里:咱们穷苦人家,能吃口饱饭怕是睡梦里都会笑醒。你如今是出息了,成贵人了,还能没胃口。
高秉烛看着丑翁气呼呼吃烧饼的样子,流露出了一丝温暖的笑,小声道:丑叔,小时候有一回我扔了半个果子,你也是这么骂我的。
丑翁一愣,努力回想了一下,讪讪地哼了一声:你们那几个小兔崽子,成日胡作非为,只能好好教训。
高秉烛努力压抑住伤感:我们这几个小兔崽子……就只剩下我了。
丑翁怔住。
高秉烛:这不良井,我的亲人也就只剩下丑叔你了。
丑翁只能拍了拍高秉烛的肩膀。
此时晨光渐渐透了进来,一条光柱点亮了不良井。
不良井中渐渐有人出门走动,有男有女,有长有幼。
高秉烛循声看了过:如果当初我没有带他们上去过,也许他们还会像这些人一样……
丑翁打断他:人不人鬼不鬼?
高秉烛一愣。
丑翁:小饼子,你是见过外面大世面的人,你说说,咱们不良人如果到外面去,就真的罪大恶极吗?
高秉烛:当然不是……
丑翁严肃地:活在不良井本就如同虫鼠,暗无天日,你只是想让他们有一天活得像个人。杀小五他们的是十六夜,你不用把一切都怪在自己头上。
高秉烛沉默。
丑翁:糊涂小子,你呀,就是想太多。
高秉烛突然问:如果十六夜也是身不由己呢?
丑翁:她是个杀手,杀了多少无辜的人,如果真是身不由己,那就是老天瞎了眼,不是她错了,就是天错了!
高秉烛若有所思。
丑翁:别想那么多了,既然报仇了,回家吧。
高秉烛一时没反应过来:家?
丑翁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臭小子,连家都不记得了,这不良井的人再打你骂你,这里都是你家。
高秉烛笑了笑。
丑翁起身:以后你跟我住,走。
高秉烛却没动。
丑翁回头看他。
高秉烛慢慢地,边想边说:丑叔,我的事还没结束,你刚才说的对,不是她错了,就是天错了。
丑翁:想明白了?
高秉烛摇头,坦诚地:还没有,不过至少想通一件事,我活着还有用。
丑翁看着他。
高秉烛自说自话地:窈娘成为十六夜是身不由己,死在她手下的无辜冤魂也是身不由己,造成这一切的源头才是祸害。
高秉烛起身,抱了丑翁一下,仿佛心结解开,离去。
春秋宫 日外
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掌秋使走进庭院。
庭院中有一个正殿,上挂匾额书“耕读传世”三字。
字幕:春秋宫
春秋宫 正殿 日 内
正殿中,上首一座空悬,东西两侧各置有一个座位,座位上面分别绘着“春”“秋”二字。“春”字位置,春秋老手抚黑猫坐在棋盘旁,正在解一盘残棋。
字幕:春秋道 掌春使
掌秋使走进来,面含怒意。
春秋老没等抬眼就感受到掌秋使的情绪,他把最后一颗棋子放回棋盒,抬眼冲掌秋使温和一笑: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掌秋使坐在“秋”字位置:十六夜死了。
春秋老微微一愣:哦?能杀了十六夜的人可不多。
掌秋使不满地打量春秋老。
春秋老好言劝道: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个杀手。师姐手下能人众多,何必为一个十六夜动怒?
掌秋使冷冷看了两人之间的棋盘一眼:这盘棋,你已解了数日,还没解开?
春秋老:师姐是怪我不务正事?
掌秋使被说中心思,索性道:近日总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前来搅扰,神道接连折损,事事不顺,你怎么好像一点儿也不担心?
春秋老:自师姐代师尊掌权,神道蒸蒸日上,还怕几个蝼蚁?
掌秋使:这几个蝼蚁害的神道暗桩接连折损,尤其是那个高秉烛,还拔除联坊的蛊雕,若还不出手,恐怕此前在各部扎下的暗桩要保不住了。
春秋老:反正眼下神道大业将成,他们也快没用了。我倒觉得师姐不必在他们身上浪费精力。
掌秋使一愣:师弟这是何意?
春秋老冲掌秋使微微一笑:那个高秉烛,不过是条只知复仇的疯狗,师姐若是去招惹,被他撕咬反倒惹得一身腥。大业将近,师姐还需以大局为重。
掌秋使面露犹豫。
春秋老:最后一批货物已经进城,还需师姐妥善料理,才好确保大计万无一失。至于那几个蝼蚁,无非是秋后的蚂蚱,师姐又何足挂齿呢?
掌秋使神情逐渐缓和。
春秋老摸出最后那颗棋子,放在棋盘上的某处,悠悠开口:至于十六夜,师姐也不必可惜,神道人才济济,我看青夜和宫嫣二人就不错,虽比不上十六夜的手段,但假以历练,也可一用。
掌秋使思索着。
春秋宫 正殿门口 日 外
一个十七八岁,身穿黑衣的女子气势汹汹向正殿闯去。
字幕:春秋道 宫嫣
守在门口的侍从挡住她的去路。
宫嫣怒视对方:让开!我要求见二使!
侍从不理。
宫嫣绕开侍从便要硬闯,这时,另一个年龄身形相仿的女子闪身出来,一把拉住宫嫣。
字幕:春秋道 青夜
青夜:你疯了!
宫嫣吼道:放开我!
青夜:擅闯正殿,要受重罚,你连教规都忘了?
宫嫣突然抓住青夜手臂,直勾勾盯着她:你听说了吗?十六夜师姐死了。
青夜一下怔住。
宫嫣:你信了?(盯着青夜)我不信,我要去找二使问清楚!
说着,宫嫣甩开青夜,继续往里闯。
这时,正殿大门打开,掌秋使站在门口,冷眼看着两人。
青夜忙拉住宫嫣,垂首道:见过掌秋使。
宫嫣直视掌秋使:他们说十六夜师姐死了,是真的吗?
掌秋使冷眼打量宫嫣:自今日起,你们接替十六夜,尽快除掉高秉烛、百里弘毅和武思月三人。
青夜神色一凛,忙应道:是!
宫嫣像是没听懂,盯着掌秋使:接替是什么意思?
青夜拉扯宫嫣胳膊,企图阻止。
掌秋使看了宫嫣一眼,没有回答,转身离开。
宫嫣愣在原地。
春秋宫 后院 日 外
宫嫣咬牙挥剑奋力劈砍着旁边的草木。
青夜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宫嫣。
终于,宫嫣累了,长剑脱手,噌然落地。
青夜:春秋宫内,严禁高声。今日就算例外吧。
宫嫣:……这些教规,当年是师姐一句句教的。
青夜默然。
宫嫣捡起地上长剑,双眼中充满仇恨:我要为师姐报仇!害了师姐的人,都得死!
市舶司外 日 外
不少胡人模样的客商,穿梭在市舶司门前。有的坐着,低声交谈,有的拿着文书,仔细辨认。
门前摆着一张桌案,百里弘毅立在桌案之前,看着桌案之后,一名文书模样的男子。
男子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不耐烦道:你怎么还不走?
百里弘毅:麻烦你再查阅一下。
男子:我都说了,我们市舶司的卷宗上,根本就没有康瞻彼这个人。
百里弘毅:那康金呢?
男子:没有!
百里弘毅还不死心,又问道:除了你们这儿,还有哪里可以开具身验?
男子不耐烦道:哪里都能开,各大衙门,就连黑市都能花五钱买上一份。你要是有兴趣,自己去打听。快走!
男子说罢,对百里弘毅身后的两名胡人喊了一句胡语。两名胡人拿着文书,将百里弘毅挤开。
百里弘毅悻然,便要离开。这时,一名皮肤逡黑,外形俊秀的男子刚好走过来。此人一身胡商打扮,但样貌却是中原人。
两人擦肩而过,百里弘毅盯着他的侧脸,似乎认出了他。
男子刚走出几步,百里弘毅忽然喊住他。
百里弘毅:柳十郎!
男子柳沣顿住脚步,转回身看着百里弘毅。
南市 棺材铺 日 内
高秉烛回到木板前,盯着木板上“十六夜”的名字。
(闪回)18-22 场
窈娘:……小时候,家里遭了旱灾,阿娘饿死了,阿爷为了一袋米,把我卖给了一个路过的异乡人。那个人,是神道的一个教头。
高秉烛没有说话,静静听着。
窈娘:神道从各地搜罗了上百个像我一样大的孩子,将我们关在一块,教我们练功。四五年过去,有一天,教头把所有的孩子召集到一起,让我们去执行神道的任务。
窈娘苦笑了一下。
窈娘:那是我在神道接下的第一个任务,任务的内容就是,杀死所有的同伴,
到最后,只允许三个人活下来。
高秉烛:你是活下来的三个人之一?
窈娘摇摇头:不,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剩下的那两个人,也都被我杀了。
从那天开始,我发现,人命是不分贵贱,不分好坏的,只要能达到你的目的,杀多少人都可以。
(闪回结束)
高秉烛心里沉重,像是压了块石头。
片刻后,高秉烛在木板上的“受害者”一栏中写下一个名字“窈娘”。
路边 日 外
柳沣将马拴在路边的木桩上,又拔了一把草,给它喂下,动作极其娴熟。随后,他走回百里弘毅身前,冲他笑了笑。
柳沣:久未回神都,没想到刚一回来,便碰到你了。
百里弘毅打量着一身胡商打扮的柳沣:柳十郎变了不少。
柳沣: 百里二郎倒是一点没变。
百里弘毅:说起来,你离开神都,也有七年时间了吧?
柳沣:我还记得,那一年年初,大食国派使者来访神都,送了两只狮子作为觐见之礼。你我同去观赏,回来时,你跟我说了一句话,我至今都记得。
百里弘毅:笼中之兽,威风尽失,扫兴之极。
柳沣:我虽出身世家,却无心功名,常被家中长辈叱责。百里二郎这句话,如同醍醐灌顶一般,一下子将我点醒。
百里弘毅:后来你离家出走去西域经商,就因为我这一句话?
柳沣:当时的柳沣,正如那笼中之兽。离开神都,去了西域,正如野兽复返山林,不再受那条条框框的束缚之苦。
百里弘毅苦笑:我那句话,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
柳沣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柳沣看着眼前熟悉而陌生的神都城,神色间满是感慨、惆怅。
柳沣问百里弘毅:百里二郎,我不在的这七年,神都一定发生了很多事吧?
百里弘毅:的确。
柳沣:可否给我讲讲?
百里弘毅想了想,又看着眼前的柳沣,不知从何说起。
百里弘毅:我今日还有事,你可以先去百里府安顿下来。
柳沣笑道:多谢百里二郎好意,我要先回去拜会叔父和阿姊。
百里弘毅:柳襄已经身故了。
柳沣一愣。
百里弘毅:你阿姊此刻也在百里府。
柳沣:什么意思?
百里弘毅转身,头也不回道:我已与你阿姊成亲。
柳沣彻底僵住,手里喂马的草料也掉在地上,看着百里弘毅的背影怔住。
(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