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行动会议正式开始。江小鸥到的时候，会议室里已经坐了一圈，比弗罗坐在中间，身边五六个人，都是冷河的科学家。
几人走过来分别和江小鸥握手，最后是比弗罗。
“很高兴你能加入我们，按照习俗该有个欢迎会，但原谅我们现在要什么没什么。”
看着比弗罗说话时熟稔的表情和动作，她需要一些努力才能让自己时刻意识到它不是人类。
有时没反应过来，再醒悟时则忍不住在心里感慨，朱玥啊朱玥你小子是有点东西啊。
但这些也只是停留在她的内心世界，面上她就像冷河实验室的其他所有人一样，装作这么一个研究着机密的实验室由一个非人类智能统领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江小鸥不是个一惊一乍的人，这辈子能让她觉得荒唐可笑的只有在宇航基地受训的时候教官给他们的前庭功能强化课从一周一次一次半小时加到两天一次，一次三小时。但即使那样她面上也没露出什么异常，每次都是撑到下课回到宿舍抱着马桶吐的时候才和室友比着赛地辱骂教官。
这个计划她既然答应下来，就没打算因为任何困难逃避，她不会天真地相信这样前无古人天马行空的计划会万无一失。
可对于自己操刀自己的大脑细胞改造这件事，饶是她做足了心理准备，听到比弗罗指着屏幕上的大脑布洛克区域向她手舞足蹈地解释时，还是流露出了听梦话的表情。
人工智能会做梦吗？
比弗罗表示不会，她猜也是不会。可为什么比弗罗能够毫不理会，然后摆摆手，指着屏幕上出现了两个人形的机器人，对她说出那样的梦话？
“闻雨一定已经跟你解释了神经元细胞结构改造的部分，你一定有很多疑问，但不着急，请允许我先给你把整个计划梳理一遍——神经元改造以及新细胞铺设很重要，但这只是第一步，完成了这一步之后才是计划的核心——我们将凭借新铺设出来的神经元细胞集群，给人类重建一个新的遗忘机制，这个遗忘机制会消耗掉神经元数量增长带来的算力增长，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可以确保你不会变成红毛猩猩那样。事实上你有70%的概率保持和从前差不多的大脑表现，不会有什么显著提升。”
江小鸥：“剩下的30%呢？”
比弗罗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她不禁怀疑，它真的需要思考吗，还是说只是一种模仿人类的手段。
“或许运动反应会比现在稍快一些？譬如说能轻易接住坠落的笔….有这些表现也是正常的，因为神经元结构的改变会让细胞突触之间距离缩短，电化学信号传递效率提高，不过到时候身体可能会需要几个小时到一两天时间来适应这个变化。”
会议室里不止比弗罗和她，从进门起几个相关部门的科学家以及闻雨都在，平平无奇的长相但她知道每一个都无与伦比得聪明
——能在曾经的冷河工作的人都是人类中智商第一梯队的人，更何况是灾后的冷河。而江小鸥察觉到当比弗罗说话的时候，他们都会下意识停下手里的事情，认真地听，没有一个人会中途打断。
这让她随时随地的提问显得突兀。
但江小鸥没空在意这些事，虽然选择加入，但她还有诸多疑问。
“你们打算怎么重构遗忘机制。”
比弗罗：“这就是最精彩的地方。「遗忘机制」四个字看上去是一件事情，实际上，它作为人脑本能的积极主动行为，里面包含了两套动作——首先筛选，然后才是抛弃。先说第二个步骤抛弃，这并不难，神经元细胞之间相互连接形成神经通路，记忆就存在于这些通路传导过程里，而每一次的记忆触发都是通过神经递质在突触之间传导来实现的。只需要在每个脑区植入一个纳米级的能够精准调控的神经模块，就能通过调控神经递质的传输浓度来加深或者淡化记忆。”
这办法的确简单易懂，稍有神经学常识都能理解。正因如此，江小鸥靠坐在椅背上，微微眯眼，“所以难点从来不是遗忘记忆本身，而是如何筛选出该被遗忘的记忆。”
比弗罗嘴角扬起一个微妙的表情，似一种赞同，他轻轻地点头道，“一点没错。只要重建出筛选机制，遗忘机制不过就是在其基础上加上几百个调控模块，大忆噪前随便一个神经外科的实习生都能做到。”
比弗罗话音落下，会议室里闻雨等人相视而笑，这些科学家仿佛对比弗罗充满了信任，也对这个方案的成功率信心十足，这给会议室的空气带来一丝轻松。江小鸥也被这一缕轻松感染到了，生出些隐约的期盼，“那我们要怎么实现记忆筛选？”
比弗罗指了指她，也笑了：“这很简单，只需要一个能够从神经回路里识别记忆并进行分类的筛查模块就够，关于筛查模块，闻雨博士已经进入最后阶段了。”说着，比弗罗看了闻雨一眼，江小鸥也跟着望去，闻雨笑着冲她点头，“马上就要进入测试阶段了。等你们做完细胞结构改造，把新细胞铺设完就能直接用。”
江小鸥：“来得及么？还没进测试的话。”
闻雨顿了一下，少有地歪头道：“百分之八十五了，小鸥姐，相信我。”
比弗罗：“整个冷河实验室里论严谨谁也比不上闻雨，她说的85%到了这里的其他人口中都是百分之百。”
所有人哈哈大笑。
比弗罗故意停了三拍，掌握着一切节奏似的，等众人笑完才接着道：“话说到头不得不返回来，最难的还是第一步——神经元改造和铺设，让大脑拥有足够的算力。”
江小鸥也反应过来，重新集中到神经元细胞改造的问题上，然后提出了那个最困扰她的问题：“你们要怎么让我保持着清醒自己操刀神经元细胞的改造呢？”
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到她身上，闻雨望了她一眼后笑着低下头，片刻之间无人说话。
“怎么了？”江小鸥茫然地看向站着的比弗罗。
比弗罗投来视线，指了指身后的全息屏，屏幕上是两个人型机器人，“我们需要你亲自探入自己的大脑。”
我？
我的大脑？
我进入我的大脑？
除了茫然，江小鸥实在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面对这样的梦话。
下一秒，耳边传来比弗罗的解释道：
“准确来说是你的意识。到时候这个机器人会通过几万个量子电极接驳到你的意识上。这是最新的皮米级机器人，比纳米机器人还要小一个数量级，相当于一个360度全视角摄像头和一台用意念遥控的军用机器人，等它站在脑脊液里，站在一个神经元细胞边上时，你会通过它感受到那里的一切，会觉得这个细胞比一个足球场还大，这款机器人能带着你的意识像松鼠穿过山洞一样轻松地穿过大脑的血脑屏障，遨游于大脑细胞间液中，就像宇宙飞船穿梭在地球和火星之间那样。”
江小鸥还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有哪里不理解的话随时提出来。”
江小鸥从发愣中回过神来，逼迫自己从现实角度考虑这件事。
“好吧，假设这是可行的，但是正常的成年人脑中有将近九百亿个神经元……”
比弗罗预料到了江小鸥语气中的质疑，“当然不需要你一个一个神经元地操作，我们把大脑分为144个分区，一次操作可以辐射一个区域，全程自动，你只需要找到每个分区的基准点，以及掌控节奏。放心，这并不困难，后续的铺设新神经元倒是稍微复杂一些，但原理同样。所有编写好的模块都会以蛋白质包裹的形式跟着你一起进入大脑，我也会跟你一起进去，从旁协助你。”
江小鸥惊讶地没控住音量，“你也要进我的大脑？”
“我得确保你的安全。”
“你怎么进去？”
比弗罗笑着扭头戳了戳屏幕，“所以这里有两个机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