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我没想到，那个周末，英律就帮我安排上了，采访另外两位姐姐。她们都是英律的同届校友，一个在企业当高管，一个在家当全职太太。
英律私下告诉我，这两位都不太好约，为了增加信任，她跟她们说我是她亲戚家的孩子，有课题要完成，看能不能帮个忙。成不成，得靠我自己，她只负责牵线。
吼吼！太好了。今晚和小黄点个黄焖鸡庆祝一下！
八
两位姐姐都有事。见面取消了。
这是托辞吗？估计黄了吧。唉。
我干嘛点黄焖鸡！
九
不对呀。英律是北京人……她哪有四川的亲戚。
晕死。
芒果，你帮我问问吧。实在不行，我就采访她一个人好了。
……谁的见面会？没听说过。太小众了吧。这都能秒没？
好，我也帮你抢。我拉上小黄。他两部手机呢。抢到了你得说是我帮她抢的票啊！
啊啊啊啊，我不知道她要VIP，我以为抢到就可以了。呜呜，那怎么办。
喂，芒果，我跟黄牛买到了！第一排的！加了两千五。没事，小黄掏的，他说他要减肥，每天可以省下一顿饭钱，一天省50也就50天，刚好一个减肥疗程。春节……不管了。我们大概率今年都不回家。他爸妈要来看他。我跟我爸也说好了，车票太贵，等春运过了我再回去……
十
“喂。桃子吗？我是英小美。”
“英律好！”
“没想到你这么执着。搞得我不好意思了。”
“您见到李傲霖了吗？”
“见到啦。特帅！”
“那就好。”
“票挺贵的吧。多少钱。我再加20%佣金给你。”
“啊不用了。”
“真不用了？”
“不用不用。没多少钱。”
“那我就不客气了。”
“嗯嗯。”
“这样吧，你要跟我说实话，我可以抽时间，配合你采访。要跟我客气，我就不管你啦。”
“啊……那我问问我男朋友，票他买的。”
“小样儿。”
小黄，别减了。晚上下馆子。红烧兔头吃不？那怎么了？你们广东人也太迷信了吧。秃头烧没了，新头发才能长出来啊。你吃，巴适得很！
十一
三位姐姐好。关于我的论文题目《自由与责任——中国当代高学历女性的婚姻家庭选择》，我想再展开说说。
从80年代开始，中国的出生性别的天平就开始向男性倾斜。2015年，中国的性别比仍然处在113.51的高位，比105的正常值高出不少，这还是性别比连续七年下降的结果。
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数据也显示，2010年中国30岁及以上的未婚男性为1886 万人，是相应年龄未婚女性人口的4 倍多。
2000年和2010年两次人口普查数据都显示，女性平均受教育水平改善幅度要高于男性。
在婚姻市场上，基于“2011 年中国社会状况综合调查”数据的研究发现，相比男生，同样的教育水平下，女生更容易找到教育水平好于她们的丈夫。
然而在这样的数据面前，大城市里打拼的女性，依然面临许多固有的成见：
比如，在HR眼里，职场女性，只分“已婚”和“未婚”两种；
比如，在长辈眼里，已婚女性，只分“生了孩子”和“还没生孩子”两种；
比如，在异性眼里，单身女性，只分“好看”和“不好看”两种……
随着女性成为婚姻、就业市场上的“香饽饽”，关于女权、女性的独立意识、女性遭遇的性别歧视，女性的晚婚晚育、甚至不婚不育带来的新型家庭关系，个体与家庭的矛盾、自我与社会的冲突等话题，业已成为大众讨论的热门。
经济学家薛兆丰在一档热门综艺节目《奇葩说》提出对婚姻的经济学看法。他认为，婚姻就是合伙企业，“结婚，办的是家庭企业，签的，是一张终生批发的期货合同，双方一起拿自己的资源办企业……男女双方给出来的资源包不一样，有身体，有生育能力，有容颜，有家庭关系，有自己未来的增长潜力。”
美国著名法学家、大法官波斯纳在他的专著《法律的经济学分析》也提到：“一夫一妻制实际上就是一种对成功男人的限购政策”，“它的效果是财富转移”。一夫一妻制受益的其实是低收入男子群体。
大经济学家弗里德曼则以一个统计学家的身份告诉他的侄子：
“世界上两个唯一真爱的人相遇的概率为零。”
面对这样的“客观”现实，我想结合典型采访案例，探讨在婚姻这座“围城”内外，不一样的“筑城”方式选择。例如：
有的选择了“比较合适的对象”，把婚姻办成了合伙夫妻店；
有的选择了“利益最大化对象”，把婚姻办成了股份制公司；
有的选择了“无真爱不结婚”，宁可单身到底，一个人做独资企业。
我很好奇，姐姐们选择婚姻和事业的时候，是否想过，自己是更偏向“自由”多点，还是“责任”多点？你们是如何在自由和责任之间平衡的？
从历史看，我们国家的一夫一妻婚姻制，正式确立是1951年，距今（2018年）不到70年，也就两三代人的时间。
姐姐们是否觉得，自己对婚姻的选择权、主导权，比过去几代人要大？如果是，体现在哪些方面？如果不是，又是因为什么具体原因？
我对这个议题感兴趣，是出于对金字塔尖上的你们，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的仰视，我总觉得，被解放的女性，无论她来自几线城市，没有一个不想把自己活成“成功女性”的。
所以，你们认为自己是不是成功了呢？或者说，觉得“成功女性”这样的提法，是否成立？
像我吧，还忙着为在大城市立足奔波，谈恋爱、同居，对我来说，只是“均摊成本”的经济学生存方式，对于“筑城”，只有围观的份，暂时还不是我考虑的首要问题。
但总有一天，我们这些“贫民窟女孩”，也要亲手筑造属于我们自己的婚姻、家庭之城，如果能从你们的经验里，得到一些启示，我想，我的调查研究，也就有了“管中窥豹、见微知著”的可能。
以上，便是我的研究初衷，谢谢你们耐心听我阐述。
十二
我应该早想到的。
她们肯定会问这些问题。
而我偏偏只准备了一份学究发言。
活该被拒绝。
什么问题？
仔细想想，还真是好（尖锐的）问题。
姑且按年龄大小，叫她们大英二英和小英吧。小英就是英律，你知道的。二英没告诉我名字，说是不方便透露。我也不敢问其他两位姐姐。反正看起来很有距离感，冷冷的。大英姓李，李英男姐姐，她挺亲切的，说话语速很快，不知道是不是职业习惯。
首先就是隐私问题。大英姐问，采访要到多具体，涉及一些工作上的事，要聊多深，多透，涉及公司商业机密，她也没法说。至于家庭，她说她就更不想聊了。说很普通，没得聊。我看她跟我说话的时候还瞥小英姐呢，好像怕她不高兴似的……一直跟我说不好意思。
二英姐姐正好相反，全程不看小英姐，跟我讨论起“学术问题”。她问我——当然，语气是很客气的，一点口音没有，很标准的普通话，听不出哪里人——作为一个采访者，打算如何确定采访对象所说内容的真实性，会不会接着找别的人求证。这我还真是没想过。当时就吃瘪了。
接着她又说，婚姻至少是两个人的事，最基本的配置，就是一男一女，光采女的，不采男的，如何保证调研的客观性。
我是真没想到，她这么有思想。我以为，名校毕业，选择去当全职太太，是不是成绩一般般，文艺特长生之类的。不太理解哎。全职太太需要脑子吗？
顺着这个话题，就聊起来男人和女人的区别。从希特勒聊到吴谢宇，争论男人面对镜头能有几句实话，会不会谎话连篇，我都傻了。除了大英姐，其他两位都对“男人在镜头前会和女人一样掏心掏肺”这点，表示了相当的怀疑。二英姐甚至认为，大多数时候，语言不是用来沟通的，是用来粉饰和伪装的。也对哦，我米粉肉做那么难吃，你不也夸我厨艺精湛？（下次你自己做。我不上当。）
总的来说，这些问题，算是很好的提醒吧。我决定，以后不管找谁，除了录音，还得尽量说服受访对象同意录视频。脸部表情，身体语言，比嘴上说的，更诚实。你说对不？
看，小英姐的朋友圈。是不是很像美少女战士？视觉年龄约等于真实年龄减20岁吧。我跟她见过三次了，都是穿这种超短裙。法律就是她的刀和剑，脱下皮衣就是可爱萝莉……小黄你是不是开始幻想了。告诉你，没戏，她是颜控。只喜欢帅的。
这是大英姐。纯纯的大姐。不是蠢，纯正的纯！脸圆一点而已。真人比照片瘦多了。不算胖。二英没照片，搜不到。想不出怎么形容她。
仙女吧。
美到……只想跪倒在她脚边，每天给她提鞋都愿意那种。
喂，你这表情，怎么让我相信会爱我一辈子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