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星星逃命似地跑出房间,见了李雪就大声求救:“快,水!给我水!我要大量喝水,我要催吐!!”
李雪被她吓了一跳,一脸茫然站起身:“怎么了这是?”
“水,水!”樊星星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但茶几上泡茶的水都是滚烫的,她实在无从下口,只好一个人冲到洗手台,猛喝两口冰凉的自来水。
怎奈,还是晚了。
因为早上赶得急,没怎么吃早餐,她现在根本没办法吐出什么东西来。
空着胃最适合毒素的吸收。
很快,樊星星便感到一阵眩晕。
紧接着,在一通竭尽全力但毫无意义的干呕后,她便看到了漫天的萤火虫。
绿绿的,半透明的,漂亮的,调皮的。像小时候每个有趣的夏夜。
她开始感到开心,然后伸手下意识去捉,但捉不完,根本捉不完。
耳边似乎听到嘈杂慌乱的声音,有女人在叫,有老人在说,有男人在着急忙慌打电话,但这都和她没有关系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这么多可爱的萤火虫了。
城市里根本没有萤火虫。
可她为什么还要呆在城市里呢?
城市里有什么呢?
哦,城市里有扈小姐,还有总爱板着脸的余傅瑾。
啊,余傅瑾好讨厌啊,居然拿别的女人的表白蛋糕给她吃,你说她能吃得开心吗?难吃死了。她这辈子都不要再吃提拉米苏了。
不过他真的要和何菁菁结婚吗?他喜欢何菁菁吗?他会开心吗?他也会做好吃的麻鸭炖笋尖给她吃吗?
啊啊啊,好烦啊,他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还一声不吭把汤圆给她送到宠物医院住院了!那可是她的猫,他都没想过事前通知她一下吗,害她白白担心了一场!
是觉得她无足轻重,所以看不起她吗?
肯定是。他还嘲讽她有眼无珠,买错了地毯呢。
越想越气,樊星星拿出电话,决定不再忍耐。她要当面严正讨伐余傅瑾。
人生最多不过三万天,过一天还少一天,她干嘛要一直这么委屈自己?
他又不是她什么人,她也不是需要忍辱负重的李雪,跟他面前委曲求全,她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完全没有!
房租该交还得交,房子该找还得找。
这么算下来,她可真是亏大了。
不行,这种憋屈的大亏,谁爱吃谁吃,反正她才不要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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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很快接通,余傅瑾一如既往清清淡淡的一声“喂”传来,听得樊星星愈发气不打一处来。
他倒是跟没事儿人一样!过分!
“余傅瑾!”她气鼓鼓直呼他的名字,“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
余傅瑾那边明显愣了一下,和身旁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几秒之后,才传来清晰的回话:“樊星星,你喝醉了?”
如果能看到他的表情,樊星星猜想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一定是拧着眉很不悦的。
这让她更加委屈和生气。
他有什么资格反过来指责她呢?
“我才没喝酒呢,我清醒得很!”樊星星叉着腰理直气壮反怼,“你说,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余傅瑾显然也无奈了,他轻轻叹口气:“我哪里看不起你了?”
“你看不上我买的地毯,你笑我没常识,你给我吃别人送你的提拉米苏,你还……”
“等等,我什么时候给你吃别人送我的提拉米苏了?”余傅瑾终于忍无可忍打断她的话。
“是扈小姐说的!”樊星星无比鄙视他的不诚实。
余傅瑾却仿佛听起来更懵了:“奶奶说什么了?”
“她说那提拉米苏是你一大早送来的,是别的女孩子送你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送你提拉米苏的人,暗戳戳向你表白的人,就是何菁菁!”
“何菁菁?”余傅瑾似乎是被气笑了,“怎么又扯上了何医生?”
“因为那盒提拉米苏就是何医生的,我在妇科看到过!前一晚就是你和她一起吃饭的,电梯里我都听到了,所以不是她送你的,还能是谁?”
“等等等等,你都快给我说糊涂了。”余傅瑾有生以来头一次感觉到什么叫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我什么时候和何菁菁一起吃饭了?”
“就那天晚上!”樊星星很确定。
“哪天晚上?”
“罗娜做手术的那天晚上!在停车场等何菁菁下班约会的人,是不是你?”
“你怎么确定是我?”余傅瑾的语气听着都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了。
“因为何菁菁和你是大学同学!”樊星星怎么可能因为他表现出不高兴了,就没出息地示弱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既然有勇气打来了,就不可能认输!
“然后呢?”
“因为她还是外科医生!”
余傅瑾声音里开始有憋不住的无语笑意:“嗯,再然后呢?”
“余傅瑾你在明知故问什么?”樊星星一听他这带笑的戏谑语气,瞬间就更暴躁了,“她一直暗恋你好多年,还为你辛辛苦苦学了外科,你别说你什么不知道!”
“嗯,所以这里面的逻辑是什么?从提拉米苏到何医生,再到我的感情生活,你这么推理的逻辑是什么?”
“你心里有数!”眼前的萤火虫更多更美了,虽然话还没说完,但鉴于余傅瑾的态度让她很不满意,樊星星决定暂时不理烦人的他了。她得趁萤火虫消失之前,赶紧捉一些回去给扈小姐看,“我不和你说了,我去捉萤火虫去!我要搬家之前,给扈小姐带一瓶萤火虫回去做纪念,好多好漂亮呀,她一定很喜欢,嘿嘿!”
樊星星一看到萤火虫就心情很美好,嘿嘿傻乐了两下,便要挂电话。
余傅瑾总算找到了她不对劲的原因,他声音立刻凝重了起来:“樊星星,你怎么了?”
樊星星无暇理会他,果断挂了电话。
然而受中毒副作用影响,她的方位神经判断早就跑偏了,导致她的大拇指在挂断时,直接从红色切断键,歪到了旁边的“免提”键上。
于是乎,电话那头余傅瑾焦急的厉声质问,一下子响彻了整个客厅。
“樊星星?樊星星!你现在在哪儿呢?你跟谁在一块呢?回答我!”
“……”可惜樊星星不会回答他了。她此刻正无比欢乐地沉浸在萤火虫的海洋中,进行着无可挑剔的沉浸式捕捉萤火虫的3D无实物表演。
其他人纷纷茫然相觑了几秒钟,最后还是李雪上前,拿起了樊星星随手放在桌面上的电话。
谁都能听得出,对面这个男人和樊星星关系不太普通。此时此地此情此景,除了李雪这个女主人,没人方便去出面回答他这个问题。
尤其是陈城。
如果被余傅瑾得知这个时候和神智混乱的樊星星共处一室的还有个男人的话,估计电话那头已经急成热锅上蚂蚁的仁兄,得原地爆炸。
“您好,我是樊星星的朋友。”李雪不疾不徐对着话筒,用最端庄可靠的语气说着,“她现在在我家。我姓李,您可以叫我李小姐。”
“李小姐您好,我叫余傅瑾。”余傅瑾尽量维持着自己最后的克制,“请问樊星星出了什么事情吗?我感觉她状态不太正常。”
“对的余先生。”李雪是发自内心地抱歉,“她不小心误食了有毒的野生菌,这会儿出现了一些幻觉。我已经打了120,应该很快就能送她去医院了。”
她话音还没落,就听见对面噼里啪啦一阵文件落地的声音。
片刻之后,才传来男人似乎边走边说的焦躁声音:“把地址发给我,我马上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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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余傅瑾三个小时后赶到当地医院的时候,樊星星已经躺在县医院的病床上,洗完胃输着液睡着了。
“余先生是吗?”见余傅瑾从露面就一言不发,径直沉着脸走进来到床头,伸手拿下挂在樊星星输液架的输液卡上下蹙眉浏览着,李雪满脸歉意地站起身,“不好意思,让您担心了。因为我们带了菌种样本来,医生已经对症治疗了,现在应该已经没有大碍。至于她的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赔偿这些,都由我来出。这次真的都是我的全责。”
余傅瑾没有马上回应。等看完药单,重新挂好之后,他才淡淡出声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起个大早,还跑这么远,大中午的吃上了有毒的野生菌?”
李雪只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最后道:“我母亲私藏干菌的事儿,我也是今天第一次知道。她脑子这些年一直有点糊涂,医生说是阿尔茨海默症,所以……”
“也可能是慢性神经中毒。”余傅瑾直接打断她。
李雪愣了愣:“您说什么?”
“我是说,您所述的老人神志常年表现出异常,应该是和她经常主动摄入这种毒菌有关。”余傅瑾面色冷静地看着李雪,凭着医生的直觉,给出自己的推断,“菌子中毒,伤肾伤肝伤神经,并不是网络段子里说的那么好玩的事。就算是云南,每年因为这个丧命的,也不计其数。建议您方便的话,给您母亲做一个全面身体检查。并不是所有的老年人认知衰退问题,都可以简单归结为是阿尔茨海默症。”
李雪神色狠狠一顿,似是被什么伤心事狠狠重创,眼圈渐渐泛红。察觉到自己失态,她哑着嗓音说了声“抱歉”,便转身迅速地去了卫生间。
余傅瑾转身想出门找一下樊星星的主治医生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却被一直堵在门口的陈城伸手拦住了去路。
“余医生,您还记得我吗?”陈城的笑容勉强生硬又不乏热络示好。
余傅瑾想要再刻意忽略他的存在也不可能了,只好颔首冷冷应了声:“你好。”
“不好意思啊,是我没照顾好樊星星。”陈城抓抓脑袋,看起来很惭愧,“我也不知道老太太会藏有这东西,她一直都把樊星星误认成自己女儿来着……”
“对不起,我现在还有点事……”余傅瑾表情很平静,并没有不耐烦的意思,但语气能听出来,他并不想继续和陈城再站在这里闲聊下去。
陈城只好识趣地让开路,目送他大步朝着医生办公室走去。
当了这么多年的陪诊,他太清楚,各地医生的关系看似八竿子打不着,实则内部沾亲带故,哪怕再穷乡僻壤的小医院,一个电话打过去,他们都能找到关系靠谱的师兄弟姐妹。
余傅瑾这趟抛下工作冒着风雨亲自开车赶过来,应该是早做好人际关系方面的准备了。
只是,他和樊星星,什么时候发展到这么亲密的程度了?
他们不是单纯的医患关系吗?
还是说,他们现在在谈恋爱?
如果是真的,那樊星星还真有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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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星星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房内也没有开大灯,显得十分昏暗。
她习惯性地去摸索手机,想看看现在几点了,却在转头的瞬间,发现床边坐了一个双手环胸、靠着椅背假寐的人。
这人身形颀长,县医院的简陋小凳子于他而言,显得相当局促。可也许是比较疲惫的关系,他居然这样的局促中,也能睡意沉沉。
不明朗的光线中,她看不清这人的脸,但却觉得这轮廓相当熟悉。
余傅瑾?
她心下一惊,连忙狠命摇摇头,奋力想把这个不切实际的猜测给甩出脑袋。
怎么可能呢?
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余傅瑾这么忙,还刚被自己呲了一顿,怎么可能会瞬移到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医院来照顾她?
一定是自己毒素还没清理干净,现在还残存一些幻觉。
这么想着,她索性闭了眼,决定等自己意识清醒一点再起身,免得再闹出更大的笑话。
谁料,下一秒,房内大灯竟骤然被不打招呼地打开,让她想要躲藏的狼狈,瞬间无所遁形。
眼前那个看起来如假包换的“余傅瑾”,竟似笑非笑地伸手将她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十分“贤惠”地递给了她。
樊星星怔怔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直到手指切实碰触到了自己的手机,确信身边真的有这么一个大活人存在后,她终于得出了一个相对“科学”的结论。
“陈城?”她揉揉太阳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又清醒,“我是不是身体里的毒素还没清理干净?医生有没有说我什么时候能好?我怎么感觉,我这幻视,怎么比中午还逼真了呢?可按理说不应该啊,我也没吃多少。你帮我叫医生过来一下,我觉得我可能还得近一步治疗……”
“嗯。”‘陈城’居然没有丝毫安慰地对她淡淡应和了声,“的确需要近一步治疗。我现在就去叫一下眼科医生。”
“……”咦?什么情况?现在这蘑菇都这么猛了,幻视的同时连声音都这么像了吗?
樊星星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面前几乎找不到任何破绽的“余傅瑾”,在被他绝无分号的淡漠眼神毫无温度地定定凌迟半晌之后,突然脑门如同一道闪电划过,顷刻劈开了一整球的稀碎混沌,整个人登时如遭雷击。
“啊——”她不受控地失声短促叫了声,条件反射般地蓦地拉高被子,逃也似地躲了进去。
——这也太社死了,还真是余傅瑾本瑾!
可他到底是出于什么动机,马不停蹄找到这儿来了?
一想到自己迷迷糊糊中打给他的那通电话,樊星星真想立刻来个穿越重生或者什么都好的金手指,让她可以从他面前永远遁走,终生不要再回来。
没错,她又恢复了那个怂包体质。
话说那些个可怕的、有今生没来世的狂野叫嚣,真的是从自己嘴巴里蹦出去的吗?
他还真的都一字不落地都听到了?
而且不仅听到了,甚至还怒而追杀到这里,准备当面找她报复了?
话说一个大男人这么斤斤计较,难不成他是属天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