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星星显然是多虑了。
此时此刻的李雪,怎么还会有多余的精力分给其他无关紧要的人?
她一个急刹车,就停到了因为泥浆裹住轮子而无法继续前行的老人身边,飞快地走出驾驶室,整个人都像在颤抖。
“妈,您吓死我了!”她的声音也抖得厉害,“您怎么一个人跑这么远呀!”
老太太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知道埋头继续竭力地和身下不听话的轮椅作斗争。她骨瘦如柴的五指已经脏污不堪,脸上的表情十分紧张且焦躁。
李雪再也绷不住,扭头便落下泪来。
她心里的难受,在场的人无一不能共情。
尤其樊星星在听完李雪母女的背景故事后。
虽然李雪的打扮和在医院初见她时也没有太大差别,主打一个随性舒适,并没有特意营造出衣锦还乡的富太太的精致感,但在樊星星的眼里,她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不再是对外攻击力满点、对内对母亲不负责任的“甩手掌柜”型儿女,而是因为内心太过无措,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弥补与自己母亲之间这漫长的二十五年空缺的有些恐慌的孩子。
她有能力处理好自己地狱模式的婚姻,却无法应对一个完全对自己没有回应的母亲。
这场独角戏,的确太让人心力交瘁,又追悔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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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上车吧。”陈城把雨伞撑到两人的头顶,“赶紧带老人回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
李雪咬了咬牙,低头打算去横抱老人。
老人却突然像受了莫大的刺激,触电一样地一把推开了李雪,嘴里含混不清地叫着:“不,我不回去!我得去饭店,饭店不开业,我和我女儿吃啥喝啥啊……我女儿就要考大学了,我得给她赚学费啊……”
一句话,让李雪登时愣在当场。
她显然立刻就明白了母亲今日脑海里是什么剧本了。
原来她的记忆回到了二十五年前,母女靠着国道边的小饭馆相依为命的日子。
她心里从来满满都是她,但仅限于二十五年前那个她。
对于现在的这个李雪,老人从来就没有认识过。
这让李雪怎么能不难过?
局面有些僵持,曹飞妈妈适时走过来,用方言对着李雪说:“雪,还记得我吗?曹家的阿姨,以前在你家打过短工。”
李雪愣了愣神,短暂思索了一下,然后有些生疏地客套了声:“记得,您好。”
“那饭馆老早就拆了,你别总听你妈胡说,赶紧带她回车上去。我来和她说。”曹飞妈妈说着,半蹲下身子,一边比着手势,一边大声对老太太喊道,“老嫂子,还记得我吗?我,以前在你饭店洗过碗的那个!当时还带个小男孩,就这么大一点点!”
老太太这才停下了动作,目光呆滞地看向曹飞妈妈,几秒之后,眼神微动,似乎是真的认出了她:“你……你怎么这么老了?”
“那可不吗?一个人带孩子不容易,你知道的呀!”曹飞妈妈哭笑不得,但也只能继续陪她演下去,“现在雨大,老话不是说么,饭店饭店,刮风减半,下雨全完。这满大街也没几个人,你现在去那儿干嘛?快跟女儿回家去!”
“女儿?”老人怔怔地重复了句,“我女儿在哪儿?”
她骤然变得激动起来,右手用力地猛拍着轮椅扶手,发出的声音几乎是尖叫:“我女儿不见了!她不听我的,她跑了!没有女儿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她情绪的瞬息变幻,惊得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安抚。
“要不要叫120来?”陈城提议,“让医生来处理会好一些。”
“可是……”李雪有些迟疑,“她见了医生也会怕……”
“但医生至少可以想办法让她安静下来。”
陈城后半句话没说太透,但李雪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就现在这种情况,强行控制只会越来越糟。万一受伤了,不还得去医院?
李雪连忙拿出手机,准备搬救兵。
老人这个时候却忽然又静了下来,她双眼直勾勾地看着躲在曹飞妈妈身后的樊星星,眼睛越来越亮,笑意越来越深,殷切地朝樊星星伸出手。
“囡囡?原来你在这儿啊!你躲她后面干什么?到姆妈这里来……”
李雪这才注意到躲在曹飞妈妈身后的樊星星。
她目光狠狠一怔:“你……”
剩下的话,她还没说出口,便骤然急刹车。
樊星星高高提起的心,总算又得以放下。李雪应该是及时想起了陈城的特别交代。
可更棘手的事,还在眼前。
樊星星怎么都没想到,老人居然只通过一双眼睛,也能把自己给认出来。
李雪就在眼前,母女关系微妙复杂,樊星星有些进退两难,不知道该如何做出回应。
还是李雪当机立断,张嘴无声地冲樊星星做了个摘口罩的动作,唇形告诉她:“帮帮我。”
看来她真是无计可施了。
眼下天大地大,先把老人弄回家事情最大。既然曹飞妈妈铁了心不肯走,那今天的检查大概率是赶不上了。不如索性先帮李雪把这件事有头有尾给办完。
主意打定,樊星星摘下口罩,从曹飞妈妈身后走了出来。
老人就像在医院时那样,一攥住她的手,就牢牢地捏着,嘴里激动地念叨个不停:“你没走啊,那可太好了……你可不能走,你要是走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我起早贪黑的一天天,一个女人撑起一家店,都是为了谁呀……”
她说着说着,很快老泪纵横,哭得肝肠寸断。
同样单亲带孩子的曹飞妈妈想来也是心有戚戚焉,也偷偷抹起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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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樊星星的出现,老人不仅情绪很快稳定了下来,还十分听话地乖乖上了李雪的车。
车内暖意盎然,老人折腾了几个小时,终于精力透支,很快便牵着樊星星的手,睡着了。
车子在回程的路上缓慢地开着。
李雪和樊星星两个人,默契又尴尬地谁也没有先说第一句话。
最后还是李雪先憋不住,透过后视镜看了樊星星好几眼,才硬着嗓子说了四个字:“谢谢你啊。”
“不客气。”樊星星语气平静地对仗回答。
“没想到,这么看的话,你的眼睛和我年轻时是有点像。”话匣子打开,李雪语气明显轻松了不少,把话题主动引到最敏感的地方来,“我妈应该每次都是通过眼睛,认错的你。”
樊星星也只好笑笑:“我是真没想到,戴上口罩都能被她抓到。看来她思维还是蛮敏捷的。只要定期做科学的康复训练,一定会很快有好转。”
“嗯。”李雪没有上次在医院时一样反感这种来自外人的“越距”提醒,反而主动深入地顺着这个话题聊了起来,“我这次回来,就是打算在老家投资一个专门接收我妈同样病症老人的养老院。你也看到了,我们这里环境好,就是个天然氧吧,最适合老人养生。对于阿尔茨海默症的病人来说,他们特别容易精神焦虑。而城市里的养老院,普遍居住密度太大了,没什么活动空间,心理压力也大,对他们的精神健康很不友好。”
“……”樊星星完全没想到当了二十五年家庭主妇的李雪,离婚之后竟还有这样的格局和事业心。
一时有些惊诧,她不知怎么接话了。
她知道李雪离婚应该分得了不少钱,或许凭借这些钱,仅仅放在银行生利息,她后半生都能过得衣食无忧。但她居然选择了将这笔钱拿出来,做一笔不知输赢却‘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惠及更多人的投资,这股魄力,让她没办法不动容。
难不成,上次难道她和薛姐,都误会了真实的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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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上回在医院,我也挺不好意思的。”李雪大概也感觉到了樊星星的微妙情绪变化,开始主动道歉,态度很是陈恳,“当时我家庭内部有点事,房子的租客又意外在出租屋里出了事,家属闹得满城风雨的,都上了社会新闻,可偏偏这时候,我比你还大的女儿也不懂事地火上浇油和我闹矛盾,所以那段时间我精神压力真的非常大,整天焦头烂额的,连我妈都顾不上了,才说话戾气比较重,你们千万别介意。”
“没事,我们也有不对的地方。”既然对方给了台阶下,樊星星也马上退了一步,笑着回答,“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嘛。”
李雪微笑着点点头,接着继续说道:“后来我里里外外的事情全部解决后,就病了一场。看了医生才知道,我那时候都有些轻微躁郁了。不过现在回到老家了,心态平和了,好多事都看开了,整个人状态好像又回来了。也正因为这个,我才有了做这笔投资的打算。”
“那您是打算以后都留在这里了吗?”樊星星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好奇问。
因为她有点不敢相信,真的会有人在非必要的情况下,还愿意且有勇气重回这个,对自己所有旧伤疤都知根知底的老地方。
就算不换位思考,她都能感受到当初李雪抱着刚满月的孩子,在满大街父老乡亲的围观下,在风雪天被母亲扫地出门的场景,有多令人窒息。
不然她也不会往后的二十多年,都不和母亲联系。
当初她走得有多决绝,如今离婚后孤身一人回头的路,就有多难走。
想要在心里真正翻篇,接纳并习惯别人的异样眼光,一定需要极其强大的心理建设,以及无数次反人性的脱敏训练。
关于这点,樊星星自认自己比谁都要更有发言权。
然而,李雪却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对。我想以后的日子,多陪陪我妈。这不也是之前你所建议的吗?”
“……”是这样说没错,可如果仅仅只是为了在陪伴老妈的同时,给自己后半生找点事做,看起来应该毫无投资经验的她,一上来就做这样的大项目,是否有点冲动了呢?
樊星星实在不忍心看她好不容易靠离婚分来的一点钱,最后被人以创业的名义,忽悠得颗粒都不剩。
想孝顺自己的老人,未必一定要通过开养老院的方式。就像想吃顿大餐,未必一定得自己开饭馆一样。
她正踌躇纠结着该怎么委婉提醒她时,李雪已经顺着自己的话头兀自说下去了。
“其实你也应该发现了,我母亲的问题,并不是真的认不出人,反而她的记性和分辨力还格外的好。她只是心里因为一些陈年旧事的羁绊,在刻意逃避一些她不想面对的东西。这才是她的主要病根,所以一定需要回来,由我陪着她,慢慢一点点疏通才行。熟悉的环境,对她的康复来说,至关重要。在我那儿,她一直精神紧绷着,后来才越来越糟。”
“……”这个倒是真的。
看得出来,她所有的决定,还真不都是一时冲动。而且她是真的有为自己的母亲,认真在做功课,并努力寻找一个适合自家的解决方案。
“对不起啊……”樊星星是发自内心地惭愧,“我们当时不知道这些,所以……”
“没什么啦。”李雪十分不以为意地笑着摆摆手,“你们之前好心提醒的让我把我妈送往养老院的建议,当然是对的,我也是曾经尝试过的。但目前我所接触到的大部分养老院的水平,说实话,都还只停留在给老人一口饭吃的初始程度上。就是他们只能提供老人的基本生存需求,根本顾及不到他们的精神层面。这个我不太满意,也不太适合我妈的个人情况……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要做的这件事,是不是理想化,最终能不能做成,但既然有了想法,总要试一试的对吧?身为一个女人,我总不能来人间一辈子,最后离开时的身份只是某某人的妈妈,某某人的妻子。我总得有点自己的事情,你说是不是?”
“……”当然是。
李雪的最后一个反问,振聋发聩到让樊星星这个不婚主义者,都觉得震撼的地步。
好像在那一瞬间,她突然理解了李雪看似离经叛道地在她人生似乎早已走出——或者说是习惯了低谷、终于熬到最安稳圆满的年纪,还毅然决然选择离婚的原因。
不仅仅是因为丈夫的常年不忠,更多的是她对自己人生的终身遗憾。
或许这二十五年来,她比她的母亲更懊悔自己年少时的冲动,比任何人都要痛心她逝去的最美好的青春年华。但还好她并没有放弃,也没有被岁月彻底磨平棱角。
只要愿意重新开始,那什么时候其实都不算晚,输赢也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有句女性鸡汤是怎么说的来着?——你永远要记住,你的开心,大部分时候比对错更重要。
人活一世,说到底不过是一个过程罢了。
只有活不通透的人,才会反复计较结果的得失与成败。
“您说的对!”樊星星大力地点点头,不自觉地捏紧了些老太太牵着自己的手,嘴角露出一丝释然的微笑。
她为她感到高兴。
不管怎样,这场迟来了二十五年的陪伴,终于还是被她等到了。
如果母亲能清醒地见证女儿如今的重整旗鼓、意气风发,一定也会为她感到骄傲的吧?
谁说人生没有回头路呢?
或早或晚而已。
只要心气不灭,该来的,总会虽迟但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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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车子已经在一处山脚下的宅子边停下。
宅子占地很大,装修的古色古香,从外观上看,有点民宿的感觉。
樊星星不觉得这是老人的审美,应该是李雪一手操办的。
“这是我家的祖宅。”李雪一边解着安全带,一边开口介绍道,“以前我们在镇上开店,很少回来住。后来饭店转让后,我妈就在这里应付了十多年。后来她住进了外面的养老院,我就趁机把这里翻修了一下。原本我的计划是,等我自己的家事处理完,就和别人一样开民宿的。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民宿最后竟变成养老院了!”
她爽朗地笑着,推开车门走了出来,对着宅子继续和樊星星闲聊:“我养老项目的选址在山里,这里以后就只有我和我妈两个人住,怎么样,是不是看起来稍稍有些奢侈了点?”
山里?那感觉这个投资应该还挺大的。
不过樊星星更知道,无论大小,这都不是她一个一无所有的无产阶级该关心的事。
凡事筹谋良久、权衡再三、深思熟虑之后再一击中的,本来应该就是李雪的风格。就和她的婚姻一样。看她举重若轻的样子,一定早就胸有成竹,胜券在握。
于是她轻松一笑,灿然回答道:“大点好,大点有助于人心情舒畅。”
李雪还想再聊点什么,后面陈城他们的那辆车子,也紧跟着开了进来。
见李雪和樊星星相处还挺和谐,陈城表情明显好舒了一口气。
而曹飞妈妈一看到这么别致的宅子,眼睛立刻就瞪圆了,一脸艳羡:“哟,还得说是从大上海回来的人才行呀!你看,这弄得多洋气,多气派!跟别人盖的农村小楼,就是不一样!”
李雪抱歉地笑了笑:“阿姨,不好意思,耽误了你的事。”
曹飞妈妈豪迈地一摆手:“和你妈比起来,我那算是什么事儿啊?来,快把你妈弄下来,让她进屋去睡。她今天肯定也累着了。”
陈城自告奋勇打横抱起了老太太,李雪在后面收拾轮椅,并邀请大家进院。
院里布置得很有巧思,凉亭假山,小河潺潺,绿植品种和修剪都很考究,的确是个能对外营业的所在。
因着曹飞妈妈是老相识,她非要主动请缨去照看老太太休息,李雪便同意了,然后自己带着樊星星、陈城和司机师傅,一起在客厅饮茶。
洗尽铅华的李雪,虽然返璞归真后不再追求外在穿搭上的奢侈名牌,但多年的富足生活,养成的饮食起居品味,却是不会轻易降级的。
她的茶具和茶叶,即便樊星星不懂行,也能看出来是很上乘的。
“我以前比较闲,乱七八糟什么兴趣爱好的都学了一点,难得你们来做客,尝尝我泡的茶味道怎么样。”李雪说着话,双手已经随性翻飞,还真熟练地秀了一把茶艺。
樊星星对茶文化一无所知,只能一脸仰望地默默欣赏,暗暗膜拜。
这恐怕才是真实的贵妇生活吧。
认得清顶奢品牌,玩得了珠宝和插花,还懂茶艺和投资,离开谁都能独立行走,根本不是狗血电视剧里演的那种工具人原配,除了买买买,就是抓小三,脑子里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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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过一巡,李雪话入正题。
她端起茶杯,一脸真诚地看着陈城和樊星星:“对不起啊两位,之前因为一些阴差阳错,我们之间都闹得不是很愉快。在这里,我以茶代酒,郑重跟两位道个歉。希望这杯茶过后,咱们都能将过去的不愉快一笔勾销,往后咱们还能成为更亲密的朋友。”
见识过李雪的真实财力,陈城哪里敢消受她这声对不起?
他马上也端起茶杯起身笑着说:“您太客气了,都是我安排得不妥当,要道歉也得我来道。”
说着话,他转头看向樊星星:“樊星星,我也一直想和你说声对不起。当初李小姐急要人,而你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位符合条件的,就脑子一热先帮你答应了下来,没征求你的主观意愿,是我不对。希望你可以既往不咎,我们往后好好做同事,我一定将功补过。”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这么好的氛围,几双眼睛盯着,樊星星还能说什么?
当然是“原谅”他咯。
不得不说,他倒是很会先发制人,化被动为主动。
樊星星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象征性抿了一口,轻笑了笑:“说什么呢?咱们什么时候不是好同事了?要不是李小姐条件开得足够丰厚,你也不会着急把活儿帮我拦下来。是我该谢谢你才对。”
其乐融融间,一桩无比尴尬的往事,在众人颇有默契的装傻充愣中,稀里糊涂算是被画上了句号。
没错,做人就是难得糊涂。
李雪不可能不知道陈城有违行规,私自接单,独吞佣金,人品有待考究,但今时今地,陈城在她眼里,也是以德报怨的热心青年,是她母亲的救命恩人。
两相比较择其重,聪明如李雪自然不会再在意陈城这些职场上无关紧要的真相。
况且,陈城真实情况是什么样子,就算知道了,对她也没有任何意义。
他们本来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何况以后还两地相距这么远。今天再走出这道门,往后彼此再打交道的机会都很难,所以谁会不想把这仅有的最后一面,相处得体面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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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冷风冷雨枯枝飘摇,屋内围炉煮茶春意盎然。
樊星星胡乱想着,咕嘟咕嘟又灌了一杯茶。
刚放下茶杯,她便听到身后有动静。
回头一看,老太太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此刻她正在曹飞妈妈的帮助下,坐在轮椅上被推了出来。
“怎么这会儿就醒了?”李雪赶紧起身去迎接,老太太却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脸上挂着的所有幸福和满足,全是对着樊星星的。
“囡囡,来,在我房里来,我给你看样好东西!”老太太见樊星星也望向了她,立刻眼睛放光地朝樊星星招手,热情地要把她带回自己房间去。
李雪无奈扶额失笑:“您别太激动了,再吓着人家。”
“吓着谁啊?这是我自己的女儿,她会怕我?”老太太居然很不满地瞪了李雪一眼,随后又坚持地向樊星星招手。
樊星星很是不好意思地朝李雪笑了笑,得到她的点头首肯后,才从善如流地走到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生怕她再逃掉一样一把抓住她的手,回头一脸严肃对曹飞妈妈说:“你别再跟着我了,我跟我女儿有话说。”
曹飞妈妈也早看出了门道,便笑盈盈地松开了手:“行行行,只要您开心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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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星星替换了曹飞妈妈的位置,把老太太推回到她的房间。
一进门,老太太就忙不迭地把门给顺便带上,还特意谨慎地落了锁。
就在樊星星惊诧之际,她已经献宝一样的,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个木质匣子。
匣子打开,里面是一个金黄色的绣花锦布包着的不知什么东西。
樊星星心里有点犯嘀咕,不敢再让她无所顾忌地继续开箱下去。
包这么严实的东西,一定是老太太压箱底的宝贝。她不会是错认成自己之后,要把什么贵重的传家宝给自己吧?
这可万万使不得。她一个纯纯外人,可不想卷入他们家真假千金的财产继承案。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老太太已经动作急不可耐地打开了金黄色的锦布包。
里面居然不是黄金也不是地契,反而是几根不知道是人参还是笋干还是干菌之类的干货。
这是什么操作?
樊星星正一头雾水间,老太太已经献宝一样地拿出里面小小的一根,递给樊星星。
“尝尝!快!”老太太的神情像是在哄小孙子吃糖果一般的宠溺感,“这东西可好吃了!一般人我可不给她!这可是我藏了好多年的宝贝!就专等着你回来吃呐!”
樊星星有点不敢妄动,生怕这是什么贵重的药材。
她小小卫校毕业才疏学浅,没实战过中医实习,不认识什么特殊的中草药,所以看老太太对这几根东西这么宝贝的样子,她很怕万一误吃了,就暴殄天物了。
据说有些贵重的中药材,一两都要几万元,误吃了她可赔不起。
“快呀!”老太太见樊星星站着不动,着急了,开始跺着脚催促,“你是不是还在怨妈妈?也是,小时候你连吃颗糖,买包零食,妈妈都会揍你屁股。但那不是妈妈不舍得你吃,而是妈妈要养你长大啊!咱们孤儿寡母的,不省吃俭用一点,怎么给你攒钱上大学,帮你飞出这山沟沟呢?我知道你做梦都想去外面的大城市上大学,还想当墙上贴着的那些大歌星,可这每一条路,需要妈妈给你存钱来铺啊……”
老太太说着说着,又掉起心酸泪来。
因为顾忌到这房间里没有第三个人,樊星星担心好不容易平复下情绪的她再起什么风波,生出什么节外生枝的意外,自己回头肯定就有嘴说不清了,便趁她更激动之前,赶紧伸手接了过来,一下放进嘴巴里。
唔,不甜不苦不涩不辛,说不出是什么味儿。
樊星星细细咂摸了一会儿,确定这绝不是常见的药材,大概率还是真的误吃了。
误吃就误吃吧,李雪这么有钱,应该也不会在乎这点钱的,对吧?
只要老太太高兴就好。
老太太果然很高兴,她心满意足地把剩下的“宝贝”重新轻手轻脚地包好,又悄咪咪地藏进抽屉里,确认完全锁好了,才开心地抬头对樊星星嘘声交代:“你可千万不能和别人说,这宝贝咱们藏在这儿哦!我可告诉你,这东西可以神奇了,是一个云南的长途司机送给我的,说吃完这个,就能让我见到想见的人。所以我每次想你的时候,就吃一根。吃完呀,我就真的能看到你啦……这些年,我就靠这些宝贝撑着,希望能活到等你回来那一天。没想到,我还真有朝一日把你给盼回来了……所以呀,我打算给这宝贝取个名字,就叫心想事成法宝,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樊星星越听越觉得很不对劲。
云南?视觉幻象?心想事成?
难不成,她刚刚被迫吃下去的,就是那传说中的……云南野生菌?
就算不是不可食用的有毒菌子,那不也得煮熟煮透才能入口吗?
像他们这种晒成干货,随身携带直接生吞,故意让自己产生中毒反应的,算是什么非主流恐怖操作?
OMG,请问她现在吐出来,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