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乔冉弹奏结束,观众都欢呼鼓掌,服务生也在一旁为自家小老板鼓掌起哄,沈乔冉站起来微笑跟观众致意,目光扫过二楼,却不见余醉。
余醉快步走在路上,蒙蒙细雨,不见落下,却好像浮在空气中把她包围,她如同走在一团水雾中,茫茫然不辨方向,连周围的声音都淡去。她没有听到沈乔冉唤他,所以被他拉住的时候,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却看到沈乔冉吃惊地望着她,问:“你怎么……”
到底怎么,沈乔冉没有说完,他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水迹,另一只手把雨伞举过她头顶:“下雨了。”
余醉沉默地和他并肩走在雨伞下,那雨渐渐大起来,在脚边溅起一朵朵水花,夜晚的流彩灯光在水花中像一片片玻璃碎片,他们好像走在一个破碎的世界。余醉突然说:“以后不缠着你了。”
沈乔冉叹了一口气:“我不喜欢郑岩。”
“那你喜欢我吗?”余醉问。
沈乔冉没有回答。
余醉冷笑:“在思考怎么拒绝不伤女孩子的心吗?”
沈乔冉苦笑:“我没你想得那么好。”
余醉:“你拒绝我就算了,别否定我的审美。”
沈乔冉:“我其实和杜文旭没什么区别。”
余醉冷笑:“别自不量力了,你请几个黑人大爷弹弹琴唱唱歌,怎么敢和杜家少爷请一群嫩模包海岛开淫party比。”
沈乔冉笑:“还有呢?”
余醉:“给女朋友买的包、鞋子、首饰,几百万撒撒水,豪车跟不要钱一样的换,还买了游艇,这花法简直是报复性消费。”
沈乔冉:“你问他原因了吗?”
余醉:“他说当时根本想不到这些,既然陆剑他们愿意借他钱,就过一天算一天。”
沈乔冉沉吟了一下:“你有没有问他女朋友的事情?”
余醉疑惑:“为什么这么问?”
这不过是那天一时触发的念头,毫无根据,再说涉及到郑岩的隐私,不好跟余醉说,沈乔冉只说:“就是好奇他这个女朋友当时一直和他在一起,也拿了不少好处,如今他一家出事了,她人又在哪里?”
余醉厌烦地说:“我不想现在聊这些。”
余醉拉住他的胳膊,寂静的林荫道贯长而无人,唯有偶尔疾驰而过的车子,在雨中打出一道道潮湿的光,雨势越来越大,如泼天白瀑从头顶倾泻而下,水瀑轰鸣,响彻又寂静,世界唯剩这一把伞,像灭世洪水中的孤岛。
“沈乔冉,既然你谁也不爱,不如我们试试。”余醉说。
雨下得这么大,郑岩给楚戈打电话,他显然喝醉了,大着舌头反反复复叫她的名字。楚戈本来抱着猫坐在窗边看书,她看着猫咪爪子轻巧地踩着地板溜走了,合上手里的书:“你在哪,我去接你。”
郑岩跟朋友去吃宵夜,他酒量很好,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心情不佳,苦酒入喉,居然醉了,他也不要同事要送他回家,呜哩哇啦给楚戈打电话。楚戈穿着一条孔雀蓝的真丝吊带裙,外头套了一件衬衫就开车出门了,等红灯的时候抬眼看后视镜,她伸手从包里掏出发绳随意把头发绑起。于是走进饭店的时候,众人就看到伞一收露出一个有些打扮缭乱的女子,她显然来得匆忙,但这匆忙也没有妨碍到她惊人的美貌,她沾了雨水和夜色,像一条在夜晚浮出水面的人鱼。虽然同事都知道郑岩找了个大美人做女朋友,但百闻不如一见,她进到包厢里,众人竟然都拘谨起来。
郑岩坐在椅子上,半仰着头,脸色坨红,酒气熏天,楚戈贴近他,像在这醉汉脸上落下一朵雨水打湿的白海棠。她伸手扶住他的脸,轻轻唤他,郑岩鼻子动了动,好像先是闻到楚戈的味道,才迷离睁眼,他定睛瞧着她,酣然一笑,伸手搂住她:“楚老师,你来接我放学了。”
上了车,楚戈用安全带绑住郑岩,郑岩还不安分,手脚乱动,像一只巨型婴儿,嘴里一会儿楚戈,一会儿楚老师,一会儿宝贝,一会儿心肝,楚戈不理他,告别他同事,油门一踩开上主道,问:“你把地址给我。”
郑岩没声响,过了一会儿打起了呼噜,车里都是酒味,楚戈皱眉把车窗摇下,郑岩被湿冷的风雨扑面,酒气上头,皱着脸哼哼:“我要吐了。”
楚戈立刻靠边停车,车锁一开,郑岩就冲出去,楚戈不动,看他弯着腰在雨中呕吐,楚戈按住眉心,拿出雨伞打开车门。
最后楚戈只好找了附近一家酒店,把郑岩送进去。郑岩一落床就睡着了,楚戈站在床前,垂手静静注视他。也许半夜还会呕吐,楚戈面无表情地想象,呕吐物从郑岩嘴里涌出,他皱着脸,眼皮颤动却睁不开,他的双手在白色的床单上抓挠,腿在颤抖,头部上下颠动,很快,他的脸变成了紫色,手不动了,脚也伸直了……
手机声音突然响起,楚戈全身一震,回过神来,接起电话,郑琼芳问她,这么大雨跑哪去了。楚戈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滔天大雨:“郑岩喝醉酒了,我和他在酒店。”
电话里,郑琼芳静了一静,说:“那你今晚回来吗?”
楚戈转头看床上熟睡打鼾的男人:“我留下来照顾他。”
电话里一时无声,楚戈耐心等着,郑琼芳低低的喘息声从听筒里传来,她气息紊乱,好像在害怕,楚戈不动声色,看着窗玻璃上黑色雨幕中自己隐隐绰绰的倒影。
“楚戈,听话。”郑琼芳迸出口,声音破碎,”别伤害他。”
楚戈微笑回答:“晚安,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