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岩悚然一惊,顺着楚戈指的方向看去,什么都没有,他皱眉看向楚戈,楚戈眺目远望,眼神弥散。
日光瞬息被吸入丛云,海面如猫瞳变幻,风动,楚戈只见远处自岩壁下浪一波高过一波,那浪推着浪荡开,呈现出弥漫的阴影,青玉色海水中丝丝缕缕蔓延生长,初看是绵延千里的海草,细看竟然是女人的黑色长发。
“楚老师也知道沈瑛瑛的故事,难道不是第一次来沈家村?”
楚戈眼前幻觉散去,明亮的阳光铺散在海面上,风平浪静。她转身,沈乔冉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楚戈微微眯眼,阳光刺目:“我小时候来过。”
沈乔冉:“跟爸妈一起吗?”
楚戈:“我那时候顽皮,被父母送到静慈庵跟着妙心师太修行了几日,养养心,规束举止。”
沈乔冉本来也是猜测,没想到楚戈跟妙心师太有关,他未答话,郑岩已经大呼小叫:“你居然来过,之前怎么没说?”
是啊,之前怎么不说,沈乔冉想,看她怎么辩解。
楚戈平淡道:“我六岁入学,别的小孩都能听老师话,但我偏不听,坐不住半节课,老师怀疑我智力有问题,让我父母带我去看医生,医生查不出问题。后来我妈妈听了不知道谁说沈家湾的静慈庵有一位很灵的妙心师太,会有家里把不听话的女孩子送到她那边修行,我既不能去学校,便去庙里待一段时间。我爸爸不乐意,两人为此吵了好几次,我妈依然坚持送我去,结果来了没多久我水土不服生了一场病——所以到这里都不敢乱吃东西——后来被父母接回去了,我爸为了这事一直数落我妈,也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你俩审完了吗?”
郑岩见楚戈不太高兴,马上说:“我就随便问问,你不想提就不提!”
沈乔冉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楚戈说得清清楚楚,抱歉道:“不好意思,楚老师,我就随便问问。”
楚戈笑笑。这时余醉在前头唤他们:“起网了,你们快来看!”
沈为才把那湿淋淋的网往地上一扔,拿来一只灌满水的水桶,把网里的海鲜倒进水捅里,郑岩失望喃喃:“没有水母。”
“水母没有,珍珠蚌倒是有,要不要试试运气。”沈为才说。
他取来刀,郑岩一手横过刀往里一插一拧,蚌轻易打开,马上一股腥味扑鼻,那蚌肉里密密结了一串碎珠子,郑岩像小孩子一样显摆给楚戈看:“运气不错。”
楚戈笑看他把珠子掏出用水洗了一边,掬成一团捧过来:“见者有份。”
余醉笑嘻嘻选了几颗,沈乔冉摇头不要,郑岩又捧给楚戈,但他昨晚抓萤火虫碰了壁,这时候也不知道楚戈会不会要,楚戈见他傻乎乎的,低头轻笑,伸手捻了一颗,柔声:“谢谢。”
郑岩这才开心,又说:“都给你。”
楚戈望着他:“一颗就好。”
这日午饭,几人便自己动手烹煮捕回来的海鲜,说是自己动手,其实真正动手的只有楚戈,郑岩主动担负起烧火的工作,声称自己已经是专业的,余醉在边上瞎指挥,沈乔冉围观。
吃饭的时候,沈国正来了,席间聊起早上捡到的木雕,沈国正皱眉:“我都跟她家里讲过好几次,人不能放出来乱跑,杜鹏在的时候给沈瑶娘家多少好处,就是那个房子也是杜鹏出钱造的,现在沈瑶疯了,她哥嫂嫌弃她,管一顿是一顿,也不知道以后怎么样。”
沈乔冉:“说起来,叔,当时听说杜文旭有个女朋友,可到村里来过?”
沈国正摇头,又骂:“杜文旭这个不争气的,身边女人没重样过,跟他爸一模一样。”
沈为才笑:“可不是,杜鹏年轻的时候也是出名的花,不知道搞过多少女人,人又霸道,二两酒下肚子什么事干不出来,沈瑶脾气好容得下,换别的女人早不知道闹成什么样子了。”
沈国正酒过三巡:“这你们就不知道了,黄婆婆早给沈瑶算过,她跟杜鹏是八字不合,当时沈家都不同意这个婚事,沈瑶非要嫁,沈瑶一边要嫁一边又信,总归是嫁得心里七上八下,从此以后就吃斋念佛,捐的功德都不知道多少,结果最后还是落得这么个下场。”
余醉:“黄婆婆是谁?”
沈乔冉:“村里一个寡妇,后来入了空门当尼姑,传说算命很准,常有些人慕名而来。”
郑岩:“你去算过吗?”
沈乔冉不想承认,撒谎没有。
余醉忽然起了兴致,把酒杯往桌上一放:“那我们也去看看。”
郑岩想起楚戈之前的话,便凑到她身边,她一直静静吃菜,偶尔喝一口甜酒,对他们席间聊天照旧不感兴趣:“你想去吗,一个尼姑庵你不想去就别去了,他俩自己玩儿去,咱们在家里休息。”
楚戈端着酒杯,看那酒杯里半盏甜酿,淡笑:“为什么不去,二十多年了,不知妙心师傅可曾记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