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走过去嫌弃地避开她的衣领，指尖探了探奶奶的鼻吸。
“妈……”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我顺从地一起跪在地上。
虚伪至极，表面功夫。
“天呐，老姊妹，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可怜哦。”
邻居奶奶走进来扑在奶奶身上，哭得比谁都大声：“好姊妹，没福气哦，好姊妹。”
我爸把这里交给邻居奶奶，去找村长过来处理丧事。
晚上，奶奶被收拾干净，送进薄薄的棺材。
全村都来了，水村规矩，老人去世，村子里大大小小都要来祭拜。
我妈都要拖着病殃殃的身体抱着弟弟祭拜。
盖棺时。
安静的大堂突然被我妈的尖叫声搞得喧哗。
我眯着眼睛，嘴角微微勾起。
“我的肚子，好痛，肚子。”
她手上抱着的弟弟被人接走过去，而她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我的肚子好痛啊！”
她恨不得在地上打滚，肚子以肉眼可见的方式鼓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不会要生了吧！这是要生的预兆啊！”
女人围着妈妈，男人离得远远的，对他们来说看见女人生育是不详的事情。
她被抬到房间，不过半个钟。
她的房间传来女人的尖叫。
我推开房门，她确实生孩子了。
可孩子是一团肉，没有人敢抱它，任由它被摔在地上流出鲜红的血。
这时大神进来了，他五指飞快舞动。
“大忌，怨气过重，生死持平，易成邪祟，有人助纣。”
我嘴角往下压，讨人厌的东西。
肉团一直在地上蠕动，特别惊悚吓人。
我妈已经昏了过去，我爸抽着大烟不停吐烟圈。
“应该怎么办？”
大神冷漠的声音听得所有人一惊，并且恶心。
“肉团打死，并水煮熬汤，家里每人分食下去，方可化解怨气。”
什么倒霉方法，你怎么自己不去喝。
我爸对他说的话十分相信，二话不说就把肉团摔死在地，不解气似的还要踩上两脚。
脸上的狠戾是我没见过的。
“去，烧水煮。”
我默默接过，不敢反抗。
丢进锅里，慢吞吞烧起火来。
大堂只剩下棺材，阴风吹过好不恐怖。
我垂眸往灶里丢着柴火，若有所思。
“怎么？你不满意吗？”
大神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后，轻轻抚摸我的脊背。
我瞬间感觉鸡皮疙瘩起来了。
“你在说什么？”
他转身来到我面前，阴影遮住锅。
“装傻在我这里可没用，我不是你那傻乎乎的一家人。”
说完话他就走了。
走前看我的眼神意味不明。
神经病。
肉团慢慢熟了，还有点香。
我动动耳朵，不太对劲。
6
我爸坐在椅子上，凶神恶煞看着好不吓人。
我把汤端给他喝，他丝毫不觉得恶心，咕咚咕咚就喝了下去。
我舔了舔嘴角，假装恶心得想吐：“爸，真的好难喝啊！”
我爸难得露出一个笑容：“过来，吃颗糖就不难喝了。”
他从口袋掏出一个包装靓丽的巧克力，这在农村是没有的。
连带掏出了一个红发夹。
我感谢地接过糖塞进口袋，把汤端给我妈喝。
她这个时候竟然受不了，一把把汤打倒在地。
“我不喝，那是怪物，那是怪物，滚啊！”
她精神已经失常了。
“那里有小兔，呕……你们看不见吗？小兔回来了，她就在那里啊！”
爸冷静地看着她发疯，之后把她拎起来来到锅边：“喝。”
他把妈的头塞进锅里，完全不顾水还很烫。
我妈迫不得已喝了好几口，想吐却吐不出来。
我攥紧口袋里的糖，一言不发。
我妈一直在嘀咕着小兔，小兔找回来了此类话。
听得我爸火冒三丈，就差没拳打脚踢了。
小兔是我妹妹，我们都没有什么正经名字。
我知道为什么爸这么慌，因为他也看到了妹妹。
只要有水的地方就会出现我妹妹的阴影。
好像无时无刻在提醒这家人——是你们用水害死了我，你们也别想好过。
夜深人静，我妈总算因为体力不支没闹了。
我的房间很小，很差。
妹妹和我在一间房，这里还有她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
我挑了件白色短袖，是我穿剩下的。
悄悄打开窗户翻了出去。
我来到妹妹埋葬的地方，这里四下无人，风吹得树枝嘎嘎响。
我却不怕。
我摸了摸用树枝给她做的碑，轻笑出声。
“生前受难，死后不愿走，姐姐没能救你，给你带了点好吃的，还有衣服。”
挖开土把巧克力放进去，衣服也塞进去。
“继续保持，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转身离去。
第二天，公鸡咯哒咯哒地响了起来，宣告新的一天开始了。
弟弟在房间里哭个不停，没人哄他？
奇怪，不是最宝贝男孩了吗？
我洗漱完溜进我妈的房间，空无一人。
只有弟弟躺在床上四肢在空中乱舞。
嘴巴长得大大的，睫毛长长的。
我走近他就抓住我的衣服，哭得更响亮。
吵人。
看着他长长的睫毛，我情不自禁拔了一根下来。
他的哭声止住了。
我还想进一步动作，门口传来了声音。
我放下手走了出去。
“这是什么？”
“谁装神弄鬼的搞这一出。”
“吓人，不会真是回来索命了吧！”
“我就说那种法子要不得，她啊疯了似的想要个男孩，听了婆婆和那个人的话，啧啧啧。”
我眉头皱着，看向地上的短袖。
瞳孔不禁放大。
地上的短袖用血写了几个字。
“死在水里。”
而短袖，是我昨晚塞进去，衣服上还带着泥巴。
会是谁做的？
7
最后还是我爸把短袖丢进柴火里烧了。
他脸色不好看，“我出去一趟。”
匆匆说完就跑了，完全不管家里人。
奶奶棺材还在大堂，无人问津。
那些围着的邻居散开了，边走边嘀咕着。
我却只觉得好笑，这些人家里哪个没有男孩。
他们为了要个男孩什么千奇百怪的方法没试过。
短袖在柴火里燃烧，我却好似看见了小小的妹妹。
我知道她过得比我还差。
在农村，长得漂亮的总是没有好下场。
尤其是女生，我见过有男人捉住我妹妹的胳膊往角落里拖。
也见过他们试图扒掉我妹妹的衣服。
见过爸爸接过他们的手上香烟转身离去。
一根香烟换清白，在农村女生就是这么廉价。
我抓出几把米开始做饭。
等米熟的过程我妈回来了。
头发乱成鸡窝，还有很多稻草，不知道去了哪里。
衣服几天没换，已经散发一股臭味。手上还有新鲜的泥巴。
我怀疑她精神失常，已经不正常了。
所以是汤的原因？
我妈看着我，对我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都会死的，逃不掉的。”
她冲进房里抱起弟弟乐得开怀：“男孩，我生了个男孩，宝贝儿子。”
我没有理会她的发疯，静静看着锅。
可她却冲过来一脚踢倒我。
“你个赔钱货，早就让你爸把你卖给瘸子家了，现在好了，瘸子娶老婆了，要你还有什么用，弟弟尿身上了也不知道换，饭也没做好，是要饿死我们。”
她还不解气，又踢我一脚。
“早知道你这么没用，还不如用你来水煮，你妹妹可比你赚钱多了。”
我握紧拳头，一言不发。
她似乎是觉得无趣走了。
抱着弟弟轻轻哄着。
我用力咬了咬舌尖，没用的母亲。
饭熟了，我大口咀嚼填饱肚子。
剩下的丢在桌上：“妈，吃饭了。”
说完我就跑出去了。
我来到大神家，躲在窗沿下小心翼翼地听有没有人说话。
静悄悄的，什么也没有。
我不死心，还想得到有用的消息，却发现我爸出来了。
他手上还有鲜血，我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我踮起脚尖透过模糊的玻璃，看到地板上躺着几个生死未知的女孩。
个个年纪看起来都不大。
眼眸暗沉，我转身跑去了瘸子家。
瘸子家不富有，房屋破烂，没人愿意和他来往。
他能娶到老婆，肯定事有蹊跷。
他难得装修了一下房子，没钱办酒席。
只在门口挂了红色布，意思意思结婚了。
“滚啊！滚啊！这是哪里！”
瘸子家窗户都是烂的，我只要露出一双眼睛就能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一个我从没见过的女生缩在床角。
手脚都被绑住，脸上很多脏污。
“滚，滚啊！你放过我行不行，你要什么，我让父母给你很多钱，求你放过我。”
说到最后女孩已经绝望了，没人能来救她。
我沉思一瞬，闭了闭眼睛。
抬手，火柴丢进稻草里瞬间起了大火。
趁着瘸子出来救火，我飞快从窗户跳进去。
“听我说，从后山树林，唯一一棵黄色的树，从那里走，报警，这里是水村。”
从脚上掏出小刀割开她身上的绳子后，我把她推出窗户。
她看起来比我大，终于冷静下来。
“我会来救你的，你坚持住。”
我笑笑，往房间里又烧了一把火。
这样的畜生凭什么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