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东风从会议室出来马不停蹄的下了楼,驾车去往星辉所。
杨大伟惆怅的目送着成总迅速的消失在视线内,老板不用司机开车了,他这司机离下岗也不远了吧?
“何主任,我十五分钟到你办公室,跟你说点事儿。”
成东风的语气不容置疑,像是给何永珍下命令,何永珍直接拒绝了成东风:“我有当事人。”
“那让他们等等,我们这个事儿更紧急重要,我相信你能安排妥当的。”成东风着重说的是“我们”这两个字。
何永珍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与成东风绑定的如此紧密,但她绝不是能任人摆布的主儿,冷冷的说:“半个小时以后。”
成东风不屑的一笑,何永珍也许此时办公室里根本没有什么当事人,但是为了抬高自己的地位,她也要来访的人等上半个小时,尤其是成东风这个态度,她更不可能让成东风轻易登堂入室。
成东风上楼后根本不在乎预约的时间没到,直接去何永珍的办公室敲门,敲了三声后传来了何永珍询问是谁的声音,成东风推门而入,“中午好何主任。”然后径直拉了把椅子坐下来。
何永珍黑着脸给成东风端了杯咖啡,“什么事儿这么紧急?”
“你发动你们所那三位老家伙帮我把退赔这事儿落地,我加倍付律师费,可以比陈语还高。”成东风兴冲冲的说。
何永珍觉得这事儿倒是有可以商谈的余地,毕竟星辉所是汇海财富的法律顾问单位,帮忙也是情理之中,但她还是先拒绝了成东风,“这事儿应该是陈语联合公检法去做。”因为撇开公检法去谈退赔,到最后有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个理由她不会拿到明面上说,就为了让成东风摸不到头绪。
“用她我窟窿堵不上。”成东风自行从果盘里挑了个橘子,一边儿说话一边儿扒着橘子皮。
“用我就能堵上?”何永珍问。
成东风塞了一瓣橘子进嘴,咽下汁水才说:“我得想办法堵窟窿,你能容我堵窟窿,陈语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想的办法肯定不合法。”成东风一边吃着酸甜的橘子一边儿大言不惭的说。
“那为什么我能容你?”何永珍对答案颇为好奇。
“因为我以前犯法的时候你就包容我了啊。”成东风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看似随意,其实是在试探何永珍的心思。
何永珍竟然露出一个少见的灿烂笑容,“你是在威胁我么?”
成东风眉头一皱,“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威胁你干嘛?我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这事儿光有我不行,还是要联合公检法才有力度,这不还是会被陈语知道么?你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成东风摇摇头,“不是这样的,到时候你给赵嘉言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让他去做。”
说到赵嘉言,何主任表情起了微妙的变化,“年轻小律师,你死抓着他不放有什么意思。”
成东风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那他也是成年人了,每个成年人都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如果自己不行,那就找家长,你不就是他的家长吗?整个星辉所的大家长!”
何主任到底是沉了脸,这些年她一直以星辉所的大家长自居,但实际上却在压榨自己的“孩子们”,赵嘉言这事儿她也是自保为主。成东风这么直接的讽刺她,让她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别生气,这孩子也不是什么省心的孩子,在你面前唯唯诺诺的,背着你的时候野心可大了,我现在要是跟他说让他去成立一个汇海财富一样的公司,将来保他能赚十个亿,你看他对律师证、对陈语、对星辉所是不是还有半点留恋。”
成东风见何永珍生气了,马上找补,虽然有挑拨二人关系的嫌疑,但说的也算是实话。
“人性都经不起推敲,谁也不能永远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你说呢成总?”
成东风见何永珍认真起来,适时地收起玩笑和挑衅,点头表示赞同,“何主任的高度确实是我望尘莫及的,到底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他拍完马屁马上话锋一转,“你看我们这边应该如何开展工作?”
何永珍想了想,“我不能保证这个项目我们就是能给你实施落地,我认为还是需要陈语出面的。”
成东风刚想反驳,何永珍示意他稍安勿躁,“陈语去做光明正大的那一部分,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把剩下的部分做了。至于怎么才能瞒住陈语,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成东风马上起立抱拳作揖,“大恩不言谢啊何主任,我们在律师费上见真章。”
何永珍摆摆手,“还有别的事儿么?”这就是在下逐客令了。
成东风恭谨的倒退了几步要告辞,突然又停住了,“主任,你抓紧时间这几天就给我落实下,先召集那三位大拿给我开个会,开个会。”
何永珍想了想,“不用这么着急,陈语那边开展工作了,我们这边再做也来得及。”
何永珍虽然暂且答应成东风愿意帮他,但她也要走一步看一步,如果到时候时机不适合她出手,那她会另寻理由推脱,暂时先安抚住成东风再说。
“你是需要陈语的退赔行动作为参考吗?”成东风又踱回到何永珍面前。
换做平时何永珍是坚决不会承认自己还需要借鉴别人的经验,她随时随地就能组织一个无比专业的团队,但今天她顺势认可了成东风的说法,也不用自己找借口了。
“那你放心,我这几天就能给你一份儿可供参考的卷宗,到时候照这个成功经验实施就行。”
成东风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倒是引起了何永珍的怀疑,“你从哪弄到的?”
成东风眉毛一挑,嘴角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你猜。”
何永珍没有耐心在这种事儿上跟他拉扯,“任何人把这种材料泄露给你都是违法的。”
成东风收起笑容,“反正跟你没关系,你不要但心了。”
“每一份儿卷宗上都有阅卷律师的身份证号和姓名作为水印,拿出来就能锁定这份卷宗是从哪里来的。但是公检法自己存档的卷宗都没有水印,所以怎么可能查不到源头呢?”
成东风心想还真是何永珍提示了自己,自己没注意看,他隐隐约约的记着每一张上都有陈语的姓名和身份证号,看来还真不能把这份卷宗随便给别人看,别再影响陈语执业。
“严重的话会怎么样?”
“轻则吊销律师执业资格证,重则入刑。”何永珍目露精光注视着成东风。
“嗐,这么严重呢,早知道是这样这个卷宗我都不能要。”成东风说。
但是何永珍并没有接话茬,她从成东风的语气中判断出这卷宗绝不是陈语自己泄露出去的。
“唉!”突然,成东风叹了口气,感叹道:“要说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从来也不标榜自己是好人,所以我当年被吊销律师职业资格证是应该的,我这种坏人当什么律师,这是我对自己的认知,也是作为一个坏人的自我修养。”
何永珍依旧没接话茬,不知成东风接下来想要批判谁。
成东风根本不在意何永珍的态度,继续感慨道:“但是有的人明明就是个坏人,还非要搞得道貌岸然的。”
何永珍还是不说话。
“这样何主任,我跟你就说句实话,这卷宗啊是我从陈语那儿得来的,我先不给你了,我觉得你能找到理由调阅你们所律师所做的案件吧?”
成东风的坦诚让何永珍马上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是在拐着弯的骂她和赵嘉言对陈语的所作所为。
她有点后悔授意赵嘉言去偷陈语的卷宗。
成东风见何永珍状态不佳,态度消极的应对他,选择告辞。
何永珍还坐在原位没有动,她的心情莫名的低沉了下去,是如何都调整不好的那种低沉,这种情况在她这儿是很少见的。
她一向做事条理清晰目标明确,一眼就能看穿其中隐含的各种信息,从来都是占上风的,更不要说落人把柄了。这也是她这么多年来颇为自豪的。
这源于她的经历,她的家世。何永珍的的父亲曾是北海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嫁人后,公婆也是从政的,退休时级别均不低。她的丈夫现在风头正劲,级别与邢志斌相当,掌握着北海市的经济命脉,实际上比邢志斌更加位高权重。
这几年各色人等为了攀附她的丈夫,不断的迈进她这间办公室,她也在与这些人的周旋中磨炼得更加精明了。
但是在成东风这个案子中,却总是感觉到处处被掣肘,以前成东风这种级别的低三下四的求着她都未必能得到帮助,现在她竟然沦落到被这种人威胁了。
何永珍难以抑制烦躁和悲伤,她静静的坐了许久,总觉得缺少一股振作起来的劲头。
只是一瞬间,她觉得多年保养的五官突然不可抑制的下沉着,衰老在一瞬间侵占了她的肉体和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