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发深了。
尽管太医开了镇定安神的汤药,奈何伤处实在疼得太过厉害,陆晚棠趴在容谨怀里,困倦乏力,却又难以入眠。
“殿下,我会不会……”
细细密密的痛仿佛针扎般,刺进了骨子里。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陆晚棠勉力支撑起精神,声音微弱。
“不会。”
不等她说完,容谨几乎是下意识地打断。
他不允许最坏的结果发生。
“本王还要等你恢复了,一起去江南。”
容谨的原计划里,过两日便该启程了。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说什么也不能独自离开。
只是运河开工的日子,也是早在上年便敲定了。容谨思索后,只得将运河修建之事,先交由江南一带的地方官府监督。
太医的叮嘱一直悬在容谨的心中。他握着陆晚棠的手,不时探下陆晚棠的体温,陪她说着话。
添了冰块,以冰水浸过的巾帕敷在额上,稍稍缓解了陆晚棠觉着难熬的炙热感。整夜间,容谨一遍遍换着巾帕和水,手在水中冻得通红,也浑然不觉。
他说,阿棠,你一定要好起来。
都说人在最痛,最难熬无助的时候,潜意识里呢喃的名字,才是自己的依靠。
陆晚棠迷迷糊糊间,思绪越发缥缈。能想到的人,只有容谨。
最清楚的一段记忆,似乎,也是和容谨在一起。
嫁给容谨后的这些时日,容谨给她的宠爱,比她先前十几年里所得,都要多。
或许,也足够了吧。
“阿棠,阿棠,醒醒!”
原本握着的手蓦地无力垂下,容谨心一怔。
“去太医院。”
此时再去传太医,候着太医过来,一来二往,完全是在浪费时间。果断将陆晚棠抱起,容谨出府时,主管已经忙忙备了车轿。
“阿棠,别睡。”
怀里人已经没了回应,像是一件极为易碎的珍宝,他一松手,就会彻底失去。
前所未有的害怕在心底蔓延,容谨眼中满是心疼与惶恐。
“阿棠,你再坚持下,别睡……”
白日里给陆晚棠问诊的太医听着响动,赶忙迎出。氅衣上仍沾着夜色里的霜露,容谨快步走进太医院,值守的太医们也一并跟了过来。
太医院外春寒料峭,里间忙作一团。
太医的意思本是血气重,奈何容谨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只守在陆晚棠身侧,容谨不发一言,却看得出整个人都在发抖。
“陆选侍脉象不稳,”说话的是太医院资历最老的魏太医,取过几味药剂,魏太医沉默片刻,同容谨道:“微臣这药,应当能保住陆选侍性命。不过,陆选侍何时能醒来,就得看陆选侍自己的意志了。”
也许是三四日,也有可能,是三四年。
魏太医的言外之意同样明显,倘若陆选侍一直醒不来,在东宫便是个累赘。所以要先问清太子殿下的意愿,肯不肯救了。
即使是在昏睡中,陆晚棠仍然蹙着眉,看上去十分痛苦。
“本王可以等。”
容谨不假思索地应道。
哪怕是三四年,甚至再久,他都会照顾陆晚棠。
何况,容谨还是相信,陆晚棠不会忍心留他一个人的。
随后数日,容谨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守在床榻。本该映寒做的事,也被容谨一并揽了去,一应公务都命主管在正厅接着,随后不用送到书房,直接拿到寝殿来。
“第五日了,”许是气候偏冷的缘故,陆晚棠伤口好得慢,今儿才完全止住了血。当晚,容谨替陆晚棠擦拭身子,小心避开伤口,与她低语:“自娶了你后,本王一直觉得,时间过得极快,一个季度,一个整年,都是稍纵即逝。”
“可是这五日,本王却觉得,比过了五年还长。”
他贪心与陆晚棠在一起的日子,连每个清晨提前醒来,陪她多躺一会,都是教人眷恋的。
“阿棠,等不疼了,你就快点醒来好不好。你不是说要去踏青,可别一觉睡到春日都过去了……”
“不过,若是夏季,本王便带你去远郊的园林避暑,也是个依山傍水,极为凉爽的好地方。那时,你若还想去江南,本王也可以陪你去。只是过了花期,又赶着梅雨季,出行不太方便。”
“你不是说,等本王生辰,要送本王一份惊喜。下月就是本王生辰了,本王还在等你的惊喜,可别让本王失望。”
“今儿翰林学士们来拜访本王,本王瞧着最出彩的,就是上回同你说‘书中自有千钟粟’的。本王又想起你上回记得那两行笔记,还在本王书房收着。”
“还有你惦记的宫女,本王已经派人将她送出宫,给了安顿的去处,不会再被邓公公为难了。她离开时,还问本王你的情况。”
“阿棠,本王真的好喜欢你。”
“本王还有好多事,想和你一起做。”
“你要想好好睡一觉,就先休息,本王都可以等。不过……只别一直让本王等。昨日听说,六弟都已经定了亲事。到时候别人都有孩子了,我们还一点动静没有。”
映寒正要进寝殿送汤药,隐约听得这些,不由得下意识住了脚步。
若非亲眼所见,映寒怎么也不会相信,原来太子殿下,也会有红了眼圈的时候。
太医说,如果陆选侍有牵绊,可能会醒的早些。容谨将每日的见闻,就这样一句句的说与她。纵是再有意克制自己的感情,声线里仍透着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