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往后,晚棠与母妃再无交集。晚棠如何,都是她与儿臣的事,母妃若要一再过问,那儿臣也只能当,没有您这个母妃了。”
“放肆!”
眼见容谨要带陆晚棠离开,德妃气急败坏,示意宫人将太子拦住。
“谁敢?”
容谨声音不高,却极具威慑力。
宫人们面面相觑,犹豫着后退了一步,终是让容谨与陆晚棠离开了。
“殿下……”似是意识到他们已经出了颐华宫,陆晚棠低喃:“我好疼……”
这句“好疼”,她甚至不敢当着德妃的面说出。
德妃只会觉得她在卖惨,趁势博得容谨的同情。
“选侍,选侍这是怎么了?”
心神不宁的留在东宫等候了许久,映寒听着声响,赶忙迎上前。
见到陆晚棠的一瞬,映寒陡然变了面色,甚至忘了向容谨道礼。
触碰到扎进陆晚棠背中的木刺上时,容谨几乎是颤抖着手,思绪一片空白。
当日在战场受伤,碍于情势紧迫,他也曾眉都不皱的自己将胸口的箭拔了出来。
然而此刻,面对陆晚棠,容谨紧锁着眉,远比自己当日受伤要觉得疼。
生生的痛楚再度袭来,额前出了一层汗,陆晚棠紧紧咬着被褥,指节攥的发白。
容谨将木刺丢到一旁,取过药,仔细替陆晚棠涂上。
“阿棠,抱歉。”
陆晚棠恍惚间,听见容谨充满歉疚的低语。
是替他母妃向陆晚棠道歉,也是他自己。
“陆选侍本就着了凉,”待太医来诊了脉象,不由得摇头:“身子好的人,都经不住这般拷打,何况陆选侍。”
“这几晚陆选侍可能会高烧,”神情凝重的开了方子,太医想说的委婉,奈何陆晚棠的形势的确不容乐观:“如果能抗的过去,应该会有所好转。”
若抗不过去,太医没有再往下说,容谨也是明了。
映寒站在一旁,眼眶已经哭红了一圈。
听闻容谨将陆晚棠带回来了后,卫瑶在自己苑狠狠发了一通火,将那小厮训斥了一顿。她派去的小厮,虽是赶上了映寒安排去谢府给容谨送消息的人,却没拦住。
现在好了,那陆晚棠虽是半死不活的,到底还吊着条命。只要她没死,母妃今日此举就算是输了。
连带着他们一起。
“谁知,谁知道映寒派的那人和疯了一样,被奴才打断了一条腿,还在往谢府冲,”面对太子妃的斥责,小厮自知理亏,连连叩首,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了两句:“闹得动静大了,奴才实在拦不住啊!”
“参见太子殿下。”
苑外下人一声通报,卫瑶来不及反应,容谨径直来到了她的苑内。
“太子妃真是贤惠。”
在来的路上,容谨已经听卫瑶的人帮着一通求情,又是说太子妃初衷不想下人打扰了太子殿下在谢府议事,又是说德妃娘娘意思,让他们劝着点殿下。
容谨是自己父亲的学生,自然,卫瑶与容谨也算是从儿时便认识。
可她从未见容谨这般在意、这般害怕失去过什么。
除了陆晚棠。
也只有陆晚棠。
“回殿下的话,”卫瑶尚未出言,桃熙见容谨动了怒,赶忙主动跪下,将一切罪责揽到了自己的身上:“这小厮不是太子妃安排的,是,是奴婢的意思。是奴婢嫉妒眼红陆选侍得宠,太子妃毫不知情,殿下要打要罚,惩戒奴婢一人就好。”
桃熙是卫府的家生丫鬟,自幼便跟在她的身边。卫瑶动了动唇,想帮桃熙说话,却又是自身难保的境地了。
“殿下,桃熙也是担心您抛下公务赶到宫中,会让母妃更加不满,反倒乱了事态,”犹豫片刻,卫瑶斟酌着开口:“是臣妾疏于管教下人,还请殿下原谅她这一回。”
卫瑶话音未落,只见一道剑光闪过。
待她再回过神时,身侧的桃熙已经直直倒在了地上,血流如注。
甚至没有呻吟,桃熙咽了气。
“殿下,殿下。”
这下所有人都慌了神,匐匍在地大气也不敢出。
容谨面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波澜,却是毫不留情地一剑封喉,小厮瞪大了眼,仰着脖子喘了声气,随即“噗通”一声倒下。
衣上溅到了桃熙的血,卫瑶被吓得面色惨白,生怕容谨下一剑指向的就是自己。战战兢兢,卫瑶哆嗦着语气提醒:“殿下,我是您,是您青梅竹马,明媒正娶的正妻啊。您不能,不能……”
她迟疑着,要不要将自己的父亲搬出来,以保性命。
暗红的血浸染了地面,苑内死寂般压抑。容谨正要出言,只见府上的主管仓促赶来,似有要事相商。
“殿下,谢少卿在正厅等您。”
单是看眼前这副场景,也知发生了什么。主管硬着头皮近前,压低声音同容谨说。
谢少卿这会来的不巧,他刚刚迎出去,本想让谢少卿改日再来。谁知是诏狱里出了事,主管无法,只能忙忙地来告与殿下。
直到容谨离去,许久,卫瑶跌坐在地上,失了魂般,仍有几分心惊。
墨画与另一个侍女,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卫瑶从地上扶起。都是跟桃熙一齐从卫府陪嫁来的,墨画看了眼死不瞑目的桃熙,心生寒意。
“殿下,这是?”
听着主管对自己说,现下来的不巧。谢珩只当容谨是在陆晚棠那,正沉浸在温柔乡里。谁想这人是沾了血污,长剑还未来得及收回,进了正厅的。
谢珩下意识后退一步,打量着容谨,想问又不敢多嘴。
“诏狱出了何事?”
将长剑收了,随侍端过清水,容谨洗去手上的血污,稳住了心绪。
“想不到驸马手下那几人,一个个倒是硬骨头,”谢珩揉了揉眉心。
他讯问了这么些时日,这些人除了对驸马的罪行供认不讳外,就是不肯吐露长公主与卫太傅的罪行,是怎样参与其中的。
谢珩猜测,许是长公主与卫太傅掌握着这些人父母子女的下落,为了保住亲人,他讯问的个个都是嘴硬,根本撬不开,比死士还要难审。
他本想耗着,结果傍晚时分,看守诏狱的狱卒慌忙来寻他。说是几个战俘突然间都中了毒,当即暴毙。
甚至连大夫都未来得及请。
“仵作已经验明,这些战俘体中,都中了一种毒。而那毒,先时曾在护国寺那僧人遗体里验出过。”
谢珩推测。
诏狱密不透风,有人想扮作狱卒模样,混进来给这些战俘下毒,显然不太现实。
如果,长公主与卫太傅,早就做了无论起兵反叛成功与否,这群帮着平叛,也算有名有姓的部下不留活口,那这毒就极有可能是惊蛰前,这些人就无意间中了的。
或许是一顿饭食,或许是一盏酒。
“起兵事成,他们要提防这群人居功自傲,将来成为权臣。起兵事不成,算了毒发时间,这群人被俘获,也会自己死在诏狱。”
谢珩咬牙,算的实在周密。
怪不得惊蛰那日,事发后,长公主还显得泰然自若,并没有急着为自己辩解。
“所以,如今一个有用的人证也没有了?”
容谨声音沉了几分。
收归麾下的那上万兵马,都是普通士兵,问不出与卫太傅长公主有关的线索。几个关键人物,又毒发死在了狱中。
“怪我。”
手攥成拳,谢珩懊恼不已。
他真的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又寻了刑部帮忙,将前朝讯问的刑罚挨个上了一遍,还是没问出结果。
眼下线索断了大半,给足了卫太傅与长公主机会,将自己撇干净关系,全部推脱到驸马身上。
“而且,长公主今日,还拿了一道遗诏,送与陛下。”
这事谢珩是听自己父亲说的。朝中舆论一边倒的要求严查长公主,不信长公主丝毫不知驸马所为。
然而,那道遗诏,让陛下决定,不再追究。
“我爹问了,那遗诏,约莫是先帝留给长公主的免死金牌。”
以往从未有人见过,更不知这道遗诏的存在。
可是若陛下认可了,只能说明,那道遗诏的确出自先帝手笔。
是先帝留给长公主保命的。
加之太后那边,也在给先帝施加压力,有意维护长公主。
谢珩叹了一声,局势骤然被对方扭转了过去。
“若真如此,也只能先妥协了。”
沉默许久,容谨权衡数番,终是出言。
长公主连遗诏都拿出了,再僵持下去,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果。
“殿下,下官……”
谢珩还在自责。不说早些问出线索来,他要是能发现那些人中了毒,兴许也能改变情形。
“无妨,你做的已经很好了。长公主有遗诏,我们就是问出了线索,父皇也只会更为难。”
至少这场局,他们也没有亏。
谢珩来时,本以为容谨会勃然大怒,指责他无用。不想容谨这般平静,反倒宽慰他。谢珩琢磨了一下,有些想不明白,这都不计较的太子殿下,方才能为什么事,那般动怒。
容谨看出他想问的,将今日自己母妃所为简略说了一遍。
“陆选侍重伤?”
谢珩语气陡然一凛,站起身,难以置信。
容谨本都起了休妻的心思,只是谢珩送来的消息,局势的变故,无形中又保全了卫瑶一回。
“主要是德妃娘娘,一直不认可陆选侍。殿下还没娶太子妃时,我进宫赴宴,就听德妃娘娘话里话外针对过陆选侍好几回。”
回想自己娘亲,每每都提醒他在外有心上人,定不能负了人家姑娘,总以他喜欢为主。谢珩不得不感慨,太子殿下身处的环境,属实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