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上回那个兵士的死,是真的与河神有关。”
这日,午休时分,几个雇工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没错,我也听说了,好像是神婆亲自算的。”
“神婆只说能召河神来问问真相,”忽的,知府的声音在雇工身后响起:“谁将兵士杀害后弃入河中,旁人没看见,可河神自然是知道的。”
众人闻言,视线一齐聚了过来。
“你们今儿,早些收工,”环顾了一遭,知府吩咐众人:“今夜寅时初,神婆会来这河边做法,向河神问个究竟。”
明日便会真相大白。
“真有那么神?”
尽管众人里,也偶有一两人对此表示不屑。不过大多数人显然都在当初听过神婆大名,抱有敬畏之意。
“招魂术可听过?”
知府指示的一个士兵高声说。
“到时,我们可以来观摩观摩吗?”
其中一个雇工追问。
“不行,神婆说了,切忌打扰。连我们都不准靠近呢,你们都早点回家休息,别瞎凑热闹。”
士兵余光留意着众人的反应,又透露了一个讯息——
当晚无人看守。
“殿下看看,像吗?”
白日里走访了几户老人家,不出陆晚棠所料,老人们对神婆都有颇深的印象。陆晚棠问了一回,加上老人们当年在家中挂的画像,极快便易容成了一位老妇人的模样。
容谨仔细打量着,尽管先时,陆晚棠已经对他说过,易容术是先前昭钊来东宫寻他送信,等候的时间里教她的。
不过容谨怎么也没想到,昭钊这师傅当的,真是称职。
半日的功夫,陆晚棠对这易容术的掌握程度,真有几分出神入化的水平。
“像。”
替陆晚棠披上仙师褂子,容谨退后一步。以面纱相遮的“老妇人”,颇有些神秘之意。
手执一根拐杖,陆晚棠佝偻着腰身,颤颤巍巍走了两步,口中低喃有词。
“你这词,又是从何处学的?”
容谨听她念得一本正经,高深莫测,问。
“话本里的。”
算来已快到寅时,知府的马车正在门外候着。容谨取过长剑,心下仍有一分忐忑。
“真有危险,充其量也不过一个凶手,”看出容谨的担忧,陆晚棠半是打趣:“殿下总不能,这都应付不了。”
“本王要保护的,是你。”
越是放在心上,小心珍重的人,容谨当然,越无法泰然自若。
晚间风大,尤其是在运河旁,湿气更重。
学着老妇人步履蹒跚的模样,拐杖重重戳在地上,陆晚棠一步一顿,走到了水边。
她静默了片刻,只听得身后隐约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继而脚步声又近了些许。
是鱼上钩了。
只听“哐当”一声脆响,猝不及防的,暗夜里那原本飞向她的掷箭,被一道剑光打落。
旋即,容谨拥着她,侧身站到了一旁。
整个人被容谨牢牢的圈在怀里相护,寂静的一刹,陆晚棠能鲜明感受出,容谨心跳的有多厉害。
甚至揽着她的手,都有些发抖。
“太,太子殿下,小人只是一时好奇,想在这附近看看。”
连陆晚棠都未看清,容谨是怎么一招一式,就将那人另一只手拿的长戟削为了两段。
对方显然也愣住了,赶忙抛下手中的长戟,替自己另寻借口。
“先时只听过神婆做法,未亲眼见过。小人……”
“原来是你啊。”
不等这人一通辩解,陆晚棠接过知府递上的灯笼,向前一照,蓦地回想起来。
这不是她与容谨第一日来督工时,觉得神色有些不对的两个兵士之一嘛。
所以被杀害的兵士,就是另一人?
“说吧,你俩合谋了什么?”
心下猜了个大概,也更加确定面前人便是真凶,陆晚棠直言。
偏是那凶手支支吾吾了半晌,始终没说出个大概。
似乎还在想法子为自己开脱。
“这儿是风地,我们先回去。”
觉出陆晚棠的手有些凉了,担心陆晚棠冻着。容谨示意知府上前,将人带回去慢慢审。
“殿下明明,手比我还凉。”
回去路上,马车内。
见容谨一直替自己捂着,陆晚棠笑言。
“以前私狱那些,不也是我替殿下审。怎么这次,这般紧张?”
虽然,自那回审问若湘一事,她不小心中了毒之后,容谨再没让她踏入过私狱。
不过再往前,比这兵士要残忍的嫌犯,陆晚棠都是审过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不同了。”
连容谨自己,都说不上具体哪里不同。
但他知道,自己是更在乎陆晚棠了。
“殿下真是,”伏在容谨膝头,陆晚棠柔柔道:“可是我也信任殿下。”
信任容谨会保护好她,不会让那凶手近她的身。
所以才敢将自己作为诱饵。
次日,神婆已问出凶手,官府将杀害兵士者抓捕归案的消息,再度于城中传开。
城内几处张贴了告示,说是见了血腥,冒犯了河神。
因而又到了祭祀河神之时。
祭品、祭典一应按照旧例,不过是自愿来报。
陆晚棠盘算着,这自愿,既不会困扰了一般民众,正好,也能看看,有意将自己怀着身孕的妻子送去做祭品的,都是什么样人家。
“本王派人去询问,得知当日神婆要求必须是有身孕的女子,多半是因为,”在外待了半日,容谨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叠供述。
“紫河车。”
也就是胎盘。
民间信奉紫河车有补气、养血功效,能治虚损、劳热骨蒸、咳喘、咯血、盗汗等诸多病症。
尽管官府的律令里,是禁售紫河车的。不过不少富足人家,暗地里不惜耗费重金,只为求得紫河车。
“殿下的意思是,神婆借用‘祭祀’之名,或许是将有孕的女子们骗到某处。等她们生下婴孩,取其胎盘,再然后……”
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陆晚棠不敢深想。
既已说明是送去祭祀,更深一层的意思就是死亡,这是所有人都默认的结果。
家属们拿了银两,离开了金陵城,也不会再多加追究。
在她先时的猜想里,是以为女子们被送去投河了。
现下看着,分明更为残忍。
取胎盘,再将母亲与婴孩一并埋了,贩卖胎盘赚个金钵满盆。
“若是如此,便不止神婆一人操纵此事。”
容谨思量。
甚至,这买卖,并没有随着神婆的消失,便结束了。